这事还得从那天说起。
那天是星期五,我们早上没有课,自然前一晚宿舍里是通宵灯火,准备白天才补足睡眠。
不料事与愿违,很快我便在睡梦中听到咚咚的敲门声,抄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,才诺阒印?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。
我的意思是说,在没有课的情况下,还从没有人在九点时就来我们宿舍串门的。
(大学男生宿舍的不成文条例第N条:早上干扰他人睡眠是不礼貌的行为! )
不过遇上了不懂礼貌的人,你也没办法。
我问了两声:“谁呀?”
对方不回答,反倒是其他两个舍友睁开眼瞪着我。
他们的眼神我明白,那意思是说:你的铺位离门最近,当然是你去开。
我叹了口气跳下床来。
我做梦也没想到,站在门口的居然是个女孩。
她背后的墙上还贴着块鲜红色字体的告示:异性止步。
刹那间我以为自己明白了,说:“我们并没有叫外卖!”
然后就转身准备关门了。
“卖你个头啊……”
“本宿舍也谢绝推销!”
“我不是搞推销的。”
“那你有什么事?”
那女孩很哭笑不得的样子,“我问你,你们是外国语专业的男生吗?”
“不是,我们不崇洋媚外,读的是汉语言文学。”
这次我却没有准备立刻关门,原因是看清楚了发现那女孩长得很漂亮。
(怎么跟你形容呢……)
如果当时你问我:“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?”
我的回答一定是:“高考填志愿为什么不报外语专业?”)
漂亮的女孩有些尴尬。
“那……你能告诉我外国语专业的男生住在那间宿舍吗?”
“上了5楼就是。”
“谢谢,原来我看错楼牌,少走了一层楼了。”
“呵呵,没关系。”
女孩转身走了,我还站在门口看。
她突然回头盯着我看,还眯着嘴笑。
(回眸一笑?)
那眼神好像跟我看她的差不多。
(莫非这就是某些电视剧里喜欢拍的什么“一见钟情”之类的镜头?)
我感到有些晕乎乎了。
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她说了一句话:“你的纽扣扣错了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我脸红地回过头,才发现两个舍友站在背后贼嘻嘻地笑。
我们宿舍一共有三个人。除了我之外,还有大虾和排骨。
当然这些别扭的称呼全是绰号。
绰号起源于他们各自钟情的食物。
大虾喜欢吃虾,每天去饭堂就数他最急,总怕去得太慢,自己想吃的虾被别人买走了。
排骨则每顿必来几块红烧骨头,而且经常吃到没肉了还恋恋不舍地在干啃。久而久之他的牙齿特别尖,看上去浑似鼠牙。
我呢,则酷爱烧鹅腿(那种油腻味百吃不厌),却没有被冠以什么烧鹅或鹅腿之类的外号。
原因是他们发现了更有趣的。
我的名字叫左守初。
“咦,左手粗?你的左手很粗吗?”这是大虾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的反应。
从此我就被称为“左手粗”。
等到我把纽扣扣好后,漂亮的女孩早已走了。
我还站着干愣。
“喂,还愣个啥,快断了你的鬼念头,人家可能是来找男朋友的。”
大虾在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。
“就是嘛,咱三人不是说好一起光棍到毕业吗?怎能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就失魂落魄?”
排骨也来瞎凑合。
“那……那个姓吴的师妹的事……”
我抬起头盯着排骨说。
排骨顿时语塞:“这……”
我说的是吴紫梦。
吴紫梦其实不能算作师妹,她是我高三的同学,因为复读了一年,所以我上大三时她还在念大二。
不巧她考进了我们这专业。
记得上回我去他们班上组织活动,听到她的同班同学喊我师兄,我们两个都很尴尬。
她更是脸红到了耳根。
这种景象偏偏就让排骨见到了。
排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容易脸红的姑娘。
当排骨向我透露她的心事时,我打心里吃了一惊。
随后我开始担忧,咱的排骨兄有好受的了。
吴紫梦的性格很开朗,很热情,就是有一个不好的缺点,爱乱花钱。
这也难怪,城市里的独生子女,又是出身富贵。
排骨的出身呢?
记得他爸上次来看他的时候,扛了一袋自家种的蕃薯。
“家里太多了吃不完,又卖不出,干脆拿来大家尝个鲜。”
我曾经劝过排骨。
当然我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兄弟你死心吧,她不可能看上你的。
我采取的方式是很委婉的,比如宿舍里一提起吴紫梦,我都会大声宣扬她家如何有钱,或者她上大学前交过几个男朋友,又拒绝过几个人的追求等等。
当然这里面有些许夸张成分,被吴姑娘知道了可能会告我诽谤。
但为了挽救兄弟,我算是豁出去了。
可惜排骨还是不能觉悟过来。
甚至为了让自己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手头显得阔绰点,他违背了自己大学期间不去做兼职的誓言,答应去给两个初一的学生做家教,时间是每周的一三五3天晚上。
回到开门惊艳的那个星期五,我整天不免六神无主的,连最无聊的古文课也睡不着。只能羡慕地看着两旁的排骨和大虾打呼。
下午我们没有课,四点半我们三人便去饭堂坐等五点钟开饭。
没想到去这么早去还是要排长队,等到吃完饭时已经五点多了。
排骨赶去做家教了,我和大虾慢慢地晃回宿舍。
大虾忽然问:“我们每天花费多少时间在排队吃饭上?”
“每顿饭平均要一个小时,每天共三个小时。”
“近八分之一的时间哪,还没算上吃夜宵。”
大虾一阵感叹。
“你想发表什么高论?”我问道。
“没有什么,我们吃饭的效率比我爸单位高多了,不愧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。”
“你爸在哪儿工作?”
“上次不是告诉你们了?在我们县的安全局。”
“安全局吃饭也要排队吗?”
“不用,他们进餐厅,屁股往桌子上一坐就有得吃了。”
“那为什么还这么慢?”
“笨蛋,菜色要排队啊,那么多盘东西,总不可能一次性端上来吧?”
“……”
经过教学楼1楼时,只见公告栏上写着几行大字:“选修普通话课程的同学请注意:今天因任课老师有事……上课时间另行通知……”
大虾问我:“你这个学期选修了什么?”
“美国政治史。”
“什么时候上课?”
“星期五傍晚六点。”
“今天星期几?”
“星期五。”
“现在几点了?”
我看了一下手表:“五点五十七分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我已经转身冲进了教学楼。
记得上课的教室安排在7楼21室,我以百米的速度往上攀。
今天是第一节课,如果迟到给老师留下个坏印象那就麻烦了。
大学期末考试因为有提纲,答案通常是千篇一律,分数高低往往取决于你平时上课的表现。
任课老师教很多个班,当然不可能人人都认得,所以很多时候判定你表现好坏的依据都是考勤表。
很多老师会在第一节课强调缺课N节、迟到N次以上就不予合格。
(N是多少因人而不同,但基本上是大于或等于3)
我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自信,三分钟内到达7楼肯定没问题。
不幸的是我还是迟到了。
原因是教室的门上贴着一张告示:
“上‘美国政治史’的同学请注意:因课室多媒体设备有问题,改到1楼15室上。”
……
又过了五分钟,我满脸沮丧地站在115室门口。
顿时我惊呆了,然后又是更加沮丧。
我看到了外国语学院的那个女孩。
可她居然站在讲台上!
“报告……”我硬着头皮喊道。
女孩转过头来望着我,手里还拿着教鞭,那姿势美妙极了。
可惜我并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。
因为除了她,教室里还有几十双眼睛也都望着我。
“迟到了?”女孩问道。
“是。”我低下了头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我昂起了头,目光和她撞在了一起。
“啊--”,她一声惊叹:“你不是--那个扣错纽扣的男生吗?”
全班哗然大笑。
我更加无地自容了。
沉默了数秒,我终于鼓起勇气抗议:
“有必要在男生面前加上定语吗?”
“什么定语?”她笑嘻嘻的。
“……”
我总不可能把自己的丑事再重复一次吧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……左守初。”
全场第二次哗然大笑。
女孩也笑得弯下腰来。
“是遵守的守,初始的初!”我大声强调。
“哦?你是中文系的吧?”
“是。”
这个有必要说出来吗?
“我这门课可是讲美国政治史的哟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早上不是说不崇洋媚外吗?还来选修这门课?”
“嗯……我渴望更加深入地了解美国政治的黑暗一面。”
全场第三次哗然大笑。
女孩笑着说:“GOOD!你的理由很充分,可以入座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。
“但我希望你下课后也能有充分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会迟到。”
“……!!!”
本以为只能教室后面肯定已经坐满人了,运气不错也只能避免坐第一排。不料仔细一瞥,前四排竟然都坐满了人,好不容易在第五排找到个座位。
再认真扫一下,发现百分之八十的听众都是男性。
我始终持这样一种态度,即一个选修课堂上如果男女比例过分地失衡时,肯定有一部分人的动机不纯洁。
简单一点可以归结为四个字:美貌效应。
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,本来动机很纯洁地跑过来上课,但坐了几分钟后也开始变得不纯洁了。
(待续)
漂亮的老师首先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,她名字叫梅雅,是历史系的老师。
我开始生疑:“那她早上来敲门问外国语学院的宿舍做什么?”
按照写作课教授的观点,作为一名中文系学生,考虑和分析问题时应该稍许带点浪漫性。
那我答案能不能归结为:她为了见我一面才找借口来敲门?
但马上这种想法就被反驳了下去。
突然想起去年教授给我的一篇议论文的批注:下次请确定你不是在梦游的状态下才拿起笔写作。
我正走神的时候,前面一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,把我吓了一跳。
“这位同学,你能不能告诉我们1787年费城会议上讨论的主要内容?"
那位老兄稍许考虑了一下:
“第一,为什么要讨论;
第二,在哪个地方讨论;
第三,怎么样去讨论,或者说,讨论的内容是什么……”
“那……这位同学,我还想你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当年你是如何考上初中的?”
“……”
全场第四次哗然大笑。
笑声过后,梅雅说:“哪位同学能主动起来回答这个问题?”
自然没有人站起来响应。
“回答好了期末加分的哦。”
教室里陷入一片沉寂。
我听到旁边的男生在小声叽咕:“如果回答好了能和你约会,那还差不多。”
梅雅把手伸进文件夹里面。
“没人主动回答,那我只好点名了。”
全班只好都竖起耳朵,等待命运的裁决。
她翻了好一会,抬起头说:“我忘了带点名册了……”
晕……
“那我只好点我叫得出名字的同学了。”
我开始有不祥的预感,果然她叫道:“左守初。”
我无奈地站了起来,耳旁满是偷笑声。
她调皮地笑了笑:“恭喜了,这里暂时我只叫得出你的名字。”
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……
我挠了挠头:“这个问题……不太容易回答。”
“是的,是不容易。”
“那……能不能换一个?”
“不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迟到是一件不好的现象,那你今天能不能不迟到?”
“我今天迟到已经成事实了……下次一定不迟到。”
“很好,但我的问题已经提出了啊,下次一定给你换个简单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快说,十秒钟内你还不回答,待会把标准答案抄二十次。”
周围突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。
人类幸灾乐祸的丑陋本性再次展露无遗。
十秒钟……
我匆忙地理了一下思绪:
“1787年的费城会议主要是制宪,会议草拟了联邦宪法,决定建立联邦go-vern-ment……”
“还不赖嘛,虽然不是很详尽,但也说出了要点。”
“……”
我很想问:是不是要我把会议上每个人的对白都念出来才算详尽?
“不用了,你坐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课余研究了好几年的心理学,你想说什么可别想瞒过我。”
……KB……
一个半小时的课上完了,大家都松了一口气。
“这是我的第一次。”梅雅笑着说。
全体哗然。
“第一次上课啦,脑筋怎么歪得这么厉害。”
她清了清嗓子,“所以我一开始很紧张”,
“特别是当时出现了突发情况,”
她瞪了我一眼,“有同学竟然在我的第一节课迟到了。”
“所以,放学以后请这位同学留下来。我很希望知道,我的课堂上第一个迟到的同学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。
“现在下课。”
众人欢呼着站了起来。
我的解释还不能马上开始,因为讲台前围满了人。
都是找梅雅签名的学生。
我突然看到人群边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是我们班最矮的一个男生,叫秦荣。
秦荣很努力地想挤进人堆里去,手里举着一本笔记本。
当然一切都是徒劳的,当你的头部在踮起脚的时候只能勉强挨到人家肩膀的时候,你凭什么跟人家争?
在刹那间,我变得非常富有同情心。
我主动走过去拿过他的笔记本。
“小荣,我帮你。”
“啊,初哥,谢谢你,你真好人。”
我绕到讲台上面,踮起脚才勉强看到被淹没在人堆里的梅雅的身影。
在刹那间,我感觉到任务的艰巨性。
当然同情心也就随之消失了。
我拿起笔来在笔记本上划了一阵。
我把它还给小荣的时候,他甭提多感激了。
“谢谢你了,初哥,一会请你吃夜宵。”
“不用了,”我的脸皮还没那么厚,“我还得解释为什么迟到呢。”
“是了,祝你好运。”
他把我拉到墙角,“你顺便帮多我一件事,问问梅雅有男朋友了没有。”
我吓了一跳,“难道你想……”
“当然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嘛。”
“……,小荣,恕我直言,体型上你们好像不太称。”
其实我这个说法已经很委婉了。
“你是说身高吧?不要紧,现在不是流行唱《高妹正传》吗?”
“……”
等到最后一个签名者走了之后,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。
梅雅很高兴,走过来跟我说:“其实你们这群学生还是很乖的。”
“特别是我。”
“得了吧,”她笑着说,“你是这个班最不老实的。”
“谢谢老师的夸奖,我会再接再厉的。”
“那可不行,咱得说正经点。你今天为什么迟到?”
“……”
“上女老师的课迟到,你不觉得有失男士风度吗?”,
“尤其今天是我教学生涯的第一节课”,
“咳……,老师,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。”
“哦?说说看。”
“我到七楼时才看到告示说改在一楼上课,跑上跑下的,所以迟到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?早点去再下来就刚刚好,不会迟到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你的理由并不充分呢,对不?”
“啊……其实我有提早五分钟到七楼的。”
我准备开始毫无根据地强词夺理了。
“那怎么还不能准时回到一楼呢?”
“是这样的,老师,我在看告示的时候遇到点麻烦。”
“什么麻烦?”梅雅很奇怪。
“上面的字很难看,我花了好大功夫才看明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