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夜的晒谷场散发着幽幽清香,远处的峰峦、近处的田野和小山村在星光下朦胧、美丽、静谧,那是远离喧嚣尘世的心灵停泊的港湾。抬眼望去,星星垂得很低、很近,仿佛站在山顶就可以揽三、五颗入怀。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远远的从树林里传来,幽远而神秘,仿佛在为孤寂的星空歌唱。
星空像一口深黑的爆炒着米花的大铁锅,笼罩在头顶,让我无处躲避。晒谷场边的麦秸垛上洒满斑斓星辉,我双手枕着头仰卧在草垛里,睁着眼睛望向黑夜,看着满天密密麻麻的星星,任怎么浮躁的心境也终究会平静下来。渐渐的,我不由得行走在深邃的的时空隧道里了,一切人间的烦恼此刻都悄然隐去,我也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,留下的似乎是连时间都凝固的沉思和静寂,只有不耐寂寞的猫头鹰不时为我的思想打着顿号和句号。
这样的星夜,不免让人想起童年一串串。童年的星空是好奇的天问,睁大清澈的眼睛,执拗地寻找,坚信满天星中和我们心迹相通的一颗是可以被摘下来的,那份执拗的心情如同山间的草芽渴盼雨露和阳光。遥望辽阔广远的星空,童年的心扉情不自禁敞开,与神秘的宇宙零距离对话。我们曾指着皎洁的月亮念叨嫦娥;望着浩瀚的银河述说两岸的悲欢离合,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哀婉、浪漫,却是天下有情人永恒的话题;一辈子形影相随的七仙女哟,人世间哪里还找这份清纯的情谊呢?还有那忽闪忽闪的星星,莫不是战争的焰火吧,但愿只是一团炽热的火焰。仰望着星空,思绪穿越浩瀚遥远的宇宙,你无法不想到日月星辰、花草树木、鸟兽虫鱼,甚至人类,甚至所有顽强不息的生命。
童年的梦随着悄然更迭的岁月渐渐丢失,而美丽星空依然如故。厚厚的夜,像冷饮店的木瓜凉粉,似浑浊,却透明,斑斑点点的星斗是镶嵌在木瓜凉粉里的白芝麻粒,深深浅浅。在寂静的天空下倾听天籁之音,却感觉无边的静也倾听着我内心的声音,想起巴斯卡尔的名句:“无边的静使我颤栗。” 是啊!从整个宇宙来说,地球、月亮、火星,甚至太阳、银河也许都只是漂浮在茫茫宇宙里的一粒粒微尘而已。先哲说:人无所谓伟大或渺小。面对宇宙的无边无际和时空的无始无终,当我把目光和心灵收回,回观这小小的世界,地球是何其微不足道,人类是多么的渺小,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,沙漠中的一粒沙,渺小得令人沮丧、令人恐惧,也令人奋起。人类却易于忘却自身的渺小,生活在一粒微尘上的人类为何还要有贫穷、暴力、残杀和战争呢?人与人之间又何必因鸡毛蒜皮而磕磕碰碰,错过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而耿耿于怀呢。这一切都会成为过去,只有星空是永恒的。
我的思绪像一枚腾空的火箭朝向星海深邃里游去,一路抛撒着心中的苦闷、愤懑、烦恼,渐渐地、渐渐地,沉入那浩瀚的星海。一颗颗闪耀的星星从身边飞掠而过,我想即是星星,就不能指望太阳一样发多大的光和热,也不会拥有月亮一般玉润珠圆的容颜,但每颗星永远恒守着自己固有的位置,点缀着缤纷灿烂的星空。一个人要是没有私心杂念,宁愿是一颗平凡的星星也好,哪怕星光微弱暗淡,也能像带着光明飞翔的萤火虫在黑暗的树林边划出一道生灵的气息。
黑夜越深,星空越璀璨,星光越发耀眼。亘古可以考究,谁又能预知未来呢?问苍茫宇宙,它告诉我的是来无踪、去无影而又无边无际的时空概念。从童年到现在,我没有细数过天上的星星有几颗,也弄不清楚星座的位置如何排列,然而当航天飞船以七个月的行程飞向耀眼的火星,从遥远的火星上发回一幅幅状如戈壁滩和沙漠岩石的照片时,我惊呆了。人类自古就向往和探索神秘美丽的星空,并且为此付出了许多生命的代价,比如汤若望、哥白尼、伽利略,还有“挑战者”号等等,他们前赴后继、无所畏惧。于是人类终于向太空起航了,飞向火星不是从北京到上海的距离,也不止地球到月亮的行程,我思想的速度在加快,也难以在宇宙里游刃有余地穿梭。
很久以来,没有真正被什么东西感动过了。今夜不止被星空感动,而且被震慑,很难说清被星空震慑是一种什么感觉。躺在星辉斑斓的麦秸垛上,我心里默默吟诵着西川《在哈尔盖仰望星空》里的诗句:“有一种神秘你无法驾驭╱你只能充当旁观者的角色╱听凭那神秘的力量╱从遥远的地方发出信号╱射出光来,穿透你的心”。
每当仰望星空,我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,穿越浩瀚遥远的宇宙。今夜我无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