奢侈的一日一浴 ——建设节约型社会论五

常常和朋友聊起节约，进一步就说到了节水，乃至洗澡。李培林的段子最生动。他因故住在一个日本挺有地位的人的家中。晚上人家按照日本人的习惯，在浴缸中注满了热水请他洗澡。他洗完澡，放掉水，将浴缸冲洗干净，走出浴室。人家惊呼：“你怎么把水放了？”因为人家还准备用那缸水接着洗澡呢。好像是谭深告诉我，一个中国女孩住在澳大利亚人的家里，主人严厉批评她：我们洗澡五到十分钟就完了，你怎么总要将近一小时，那要用多少水啊。女孩电话里和家人哭诉这事情，说人家虐待她。我的段子来自美国。我1985—86年留学时住在一个美国人家里。她家的女孩是中学教师，在德国留过学。她告诉我，德国的房东不止一次问她：你们美国人为什么要一天一淋浴，有这个必要吗？那时候北京人一天一淋浴的很少，我听后自然是认同德国人。
不料，世界才数日，中国已千年。现在的多数北京人（外地人我有所不知，不敢放言）也是一天一淋浴了。做超时淋浴的大约也不再少数。令人惊讶的是，一个新的习惯竟然在一个水源奇缺的都市中，如此神速地形成。北京的水价一直是极其便宜的。过去虽然收入低，但一天冲一次澡的水钱说不定还付得出来，没有染上一日一浴的富贵病，是因为家里没有淋浴设备，更没有地方。以后有了地方和设备，便迅速和世界，不，是和美国接轨。我猜想，超时淋浴者一定不是有洁癖，求干净，而是在享受淋浴过程中的快感。他全然不觉昂贵，因为真的不贵，那水便宜极了。
北京缺水。但是本市的公民们只是偶尔在媒体上获悉这一传闻，转瞬遗忘。只有价格才会让每个人真切地感知该物的贵贱。而价格日复一日地告诉我们，北京的水物美价廉。价格甚至使媒体上“狼来了”——即缺水了——的说法变得轻薄、滑稽。
我们耗资千亿的南水北调工程据说已经启动。我想说，如果继续“快乐之浴”等习惯，南水来了还是不够。因为水源有限，人欲无穷。
古人云：依山伴水，安营扎寨。不知何故，五朝中国人，前赴后继，在一个缺水的地区，扎下了最大的“寨子”。我们必须约束这个寨子，它不可以成为工业中心、商业中心。皆因为缺水。收缩战线的同时，还要节水。
节水非常容易。没有什么十条八条的措施，就是一条。凡北京居民和在北京工作的人及其家属，每月享有免费水1—2吨（具体额度可以讨论），此额度以上的用水，一概每吨100元。你看吧，中国人节水的智慧就都来了。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我们的管理者在若干难度极大的事情面前显示出超常的胆量，为什么提升水价如此胆怯？

就本文答网友：又是骂声滔滔了。我的同情者好像是替我捏一把汗，讲我在别处的功劳苦劳。不用，一出是一出。我扛得住骂。已经写好了答复，绝对有力。《新京报》正在研究。如果刊用，明天大家在新京报2版可读到。如果不用我会挂到网上。咱们接着吵，一点不含糊。但公共空间，污言秽语是该杜绝的。有理何必脏口呢。17日晚6：30

抱歉。《新京报》答复：我的文章（即答复网友的文章）19日三版刊出。若先挂在网上，报纸就不用了。所以现在不能挂出。不能上阵交手，我也很着急。18日上午8：15

唯提价能促进“可持续洗澡”——答网友

我在博客上挂出了“奢侈的一日一浴”后，夹杂着SB的骂声此起彼伏。我劝骂主，如果你都不好意思乃至要用洋文包装，就别在公共场合开骂，如果好意思就直书中文嘛。我既然在媒体上撰文，就要承受褒贬。但我劝您稍安勿躁。要听得不同意见，一听不同意见就开骂，其实和独裁者一个脾气，就是喜欢一言堂。

国外在节水上有大批成熟的手段，几乎都难于移植到中国。比如“中水”，即家庭中自来水的二次使用设备。再比如，国外抽水马桶的容量早就缩小了，国内仍然是大尺寸的。国内的节水失败在哪里？失败在水价太低，大家没兴趣节水，甚至节水倒赔了钱。一句话，水价不涨，休想节水。

我说一吨100元，是导致反对者炸窝的主要原因。其实我也有语言暴力的味道。但算算账也好。瓶装矿泉水每瓶500—600毫升，大约1.5元一瓶。一吨瓶装矿泉水3000元。罐装饮用水一罐 19升，大约10元多一罐。一吨罐装饮用水550元。北京的自来水质量很高，我多年直接喝自来水，五年前搬到高层建筑才告别喝生水。一吨自来水100元离大谱吗？商人忽悠您买罐装水可以，自来水提价就不行？即使按照这个价格计算，吃三根冰棍的价格（3元钱），就能淋浴一次（淋浴龙头开4分钟大约用水30升）。为什么淋一次浴就一定要比吃三根冰棍便宜？

您说，用水和吃冰棍不同，前者是基本需要。我同意有些学者的建议，低保要包括农民，大家都要有饭吃。大家也都要有水用，不分贫富。所以我的建议是：北京居民和常住北京的人，每人每月两吨免费用水。两吨少吗？如果年岁轻，问问你爸爸：15年前你们家每月用多少水？更别讲什么一日一浴是大家的习惯。问问你爸爸：15年前他们多少天洗一次澡？行为的选择要受资源的约束，价格和行为都是资源的函数。在中东水比油贵。在大西北，洗澡对有钱人也是奢侈的行为，遑论一日一浴。

我知道您已经有了富贵的习惯，难以割舍。大幅度提升水价，才能保证您经常淋浴。否则，您就快洗不上澡了。为什么？北京去年用水总量将近35亿吨，而近年降雨对水库和地下水的补充每年只有26亿吨，就是说每年要超额开采地下水9亿吨，地下水位已经极低，储量越来越少。地面上北京只有密云水库那“一盆水”，每年提供3亿吨。近年经国务院协调，北京每年从自身也缺水的河北省调水近一亿吨。按照目前这个水价，居民用水是不作算计的。坐吃水空之时迫在眉睫。水价一提，节水措施就来了，冲厕所再不用干净水了。仅如此省下来的水，就够您淋一会儿浴了。我再给您一个数据。以色列水源奇缺。但居民没有委屈自己。他们居民人均生活用水量每年84吨，高踞世界前列。但那84吨可不是我们这样的自来水，而是重复使用过的水的总量。

别跟我讲工业用水比生活用水多。我早就说了，北京不适合发展工业，也不宜作金融中心。扛下两个中心——政治和文化——的重任，够累的了。但就是甩掉工业中心，还是不能让您随意用水。关键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多少水，人却一批批的来。哪里是我不让您洗澡，是水不够。只有靠提价，促进了节水，才有您的“可持续洗澡”。

我反对骂人，但喜欢争论。节水专家们都聋了？这里声震屋瓦听不见？来吧，正是宣讲你们的观点和主张的时候。

我又挂出一篇“水价的思考”，是我2001年写的文章。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。

答网友：不断有人说：穷人怎么办？我的建议够极端了：每月每人（包括农民工）两吨水免费，这之上才是高价水。——读文章细心一点。

还有人说我是贪官的代言人。别管贪官还是清官，当官的在涨价问题上慎之又慎，他们是畏惧这样的“猛药”的。而我觉得在如此严峻的问题前，该大刀阔斧了。不审势，宽严皆误啊。开如此“猛药”的断乎不会是官僚及其代言人。

再致网友：没想到这么多人参与，更欣喜地看到理性的声音增加了。你尽可以反驳我，但请你认真读我的两篇文章，能读第三篇（《水价的思考》）更好。我博客上的这两篇文章都是先在《新京报》上发表的。有兴趣的网友（其中有些可能还是专业节水专家呢）可以就此问题投稿新京报，报刊的讨论毕竟比网络深入。他们的e-mail 是：shepingbj@vip.sina.com, shepingbj@vip.163.com 让我们共同促进这一讨论的深化。

这个世界上的浪费不计其数。抽水马桶其实就是极大的浪费。第一，浪费水。第二，本来可以做肥料的粪便被冲走了。新型的厕所已经问世了，它将粪便分解成肥料。不用水，厕所虽有成本，但可以将分解了的粪便卖给回收者。办法有的是。但水价如果太便宜了，就没有人愿意使用这些办法。

其实我的话官僚也未必愿意听。每人每月2吨免费水，他们未必愿意。但其实全市居住者（包括农民工）加在一起（1500万人乘24吨）一年不过10亿元。政府花费了这10亿元就抑制了超额用水。北京每年花在增水上的钱一定是天文数字。所以我的建议，其实是为政府和纳税人省钱的。有朋友对我说：免费不好，那样有的人用不了，也要用；低价好。有道理。但低价的2吨水一定要大大低于现在的水价。

查水表的人基本看不懂水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