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<愛人>>
〈一〉
柳莹的妈妈张小梅是电厂幼儿园一名出色的老师,她清秀恬静,多才多艺。她的父亲是柳学山的师傅。
在柳学山眼里,张小梅是个令人心疼的师妹。可是年仅23的小梅被检查出患有小脑萎缩。全家人像遭到天灾一样无能为力,只能看着她伤心绝望。可怜她还没有谈过恋爱,没有交过一个正式的男朋友。
按当时的情况,是绝对不会再有人来爱她了。这种病会让她一天天的软下去,直到瘫痪在床上,大脑清楚,四肢却萎缩。
那时候的柳学山刚26岁,比小梅大两岁。说实话,他喜欢小梅,可绝对没有过要追求小梅的念头。在他眼里,小梅条件优越,至少也会嫁给一个给领导开小车的司机,而绝非像他这样朴实本份的一线工人。然而他也是个身材魁梧,相貌堂堂的棒小伙,勤快,吃苦,正直善良。当他看着小梅日渐消弱时,他诚恳地对师傅师母说:“把小梅嫁给我吧!”
他说出这句话后,师母哭成一团,师傅一口回绝。他说:“你是个傻瓜呀!就算你本来就和小梅有恋爱关系,现在我们发现她这病,你要娶她,我们也会劝你放弃的。何况你从前根本没有这个意思!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。”
柳学山却说:“我一直都喜欢小梅,只是我追求的晚了些。”
从这一天开始,不管师傅怎样阻拦,柳学山每天下班都扶着快要无力走路的小梅出来散步。
小梅说:“师兄你是在可怜我吧?”柳学坚定地对她说:“不是,我是喜欢你,嫁给我吧!”“可是我很快就会瘫痪也会死的!”“就算那样,你也做过我的妻子啊!你可以每天趴在我们家的窗户上,在下班的人群里找我啊!”
就这样,他们在太多人的祝福中结婚了。
婚后的生活是美好的。一年后,他们有了女儿柳莹。等到柳莹三岁时,张小梅彻底瘫痪,只能生活在床上。
小柳莹和她妈妈一样长着一双弯弯的眼睛,尤其在笑的时候,会眯成两弯月牙儿似的小缝。柳学山是那么的疼爱这娘儿俩。他每天下班回来先做出香喷喷的饭菜,一家三口吃完饭。他就开始给小梅擦洗瘫软的身体,这时候的小梅已经双腿萎缩到了畸形。柳莹用小塑料碗盛起水缓缓倒在妈妈身上,和爸爸一起给她擦洗。三口人开心的笑声让人对生活充满希望,也充满了知足。
张小梅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,虽然她是这么的爱这个家,爱她的丈夫,爱她的女儿。可现实,谁都不能否认。她不会有机会看到小柳莹长大,活到柳学山变老。能坚持到今天,已经是个奇迹。是丈夫柳学山给了她额外的生命。虽然她只能躺在床上,但她用心,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珍惜着这额外的每一天。女儿柳莹的出生更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和无限的希望。尤其是看着她一天天快乐的长大,张小梅对自己虽然不幸的人生充满知足。女儿就是她生命的延续。她知道在她短暂的生命里,亏欠最多的就是丈夫柳学山。自己作为妻子,没能给过他一丝温存的照顾。他对于张小梅和柳莹娘俩来说,是那么的伟大,他无怨无悔的背负着这两个重担,脸上永远是幸福的笑容。
小小的柳莹从能听懂话就被这样灌输着。她懂得爸爸的辛苦,懂得自己要做一个听话孝顺的孩子。她甚至还答应妈妈,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,她不会向爸爸哭闹。她问妈妈:“你会去哪儿呢?不带我和爸爸吗?”张小梅强忍着泪水说:“妈妈去的地方很远,你和爸爸很久以后也会去,只是妈妈要先走一步。但没有关系,妈妈一直能看见你和爸爸。所以柳莹一定要乖,要做到答应妈妈的话,这样妈妈才不会生气啊!”
所以等柳莹七岁时,她已经是个坚强而能干的好孩子了。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,虽然妈妈的病床上药味浓重,但那是她和爸爸最乐意呆着的地方。
不幸的日子终于在这一年来临了。那天早上,柳莹站在床边,让妈妈给她扎好辫子,像每天一样在妈妈的脸上亲了又亲,然后在她的叮嘱声中快乐的和隔壁的张莉上学去了。谁能想到,这就是她和妈妈最后的亲昵。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,永远留在了柳莹的记忆里。从来没有暗淡过,模糊过。
柳学山奇怪小柳莹的坚强。
从妻子走后,女儿没有在自己面前像他担心的那样哭闹过,甚至当自己情不自禁泪流满面的时候,她居然用小手一边给他擦眼泪,一边说:“爸爸别哭,妈妈看到会生气的。”
柳学山看她拼命忍着两眼汪汪的泪水,却不哭出来,心疼得把她紧紧搂在怀里。柳莹不哭不闹,柳学山却知道她是多么想念她的妈妈。多少次他看到柳莹趴在妈妈睡过的床边,脸贴着床,两只小手不停地在枕头上,床单上摸啊,摸啊。柳学山的心都碎了。
柳莹不让爸爸扔掉任何妈妈床上的东西,哪怕是空的药盒子。
的确,在柳学山娶进他的第二任妻子张芝媚之前,这床上的东西始终没有改动过。父女俩一直让那张床干干净净。张小梅用过的床单,枕巾他们还铺着。
甚至连张莉都说:“柳莹,你妈妈的药味这么久还在啊!”
是啊!天知道,柳莹是多么思念她的妈妈,思念着妈妈躺在病床上,但给这个家无穷欢乐的日子。在爸爸看不到的时候,她用自己的小手,小脸摩挲着妈妈躺过的地方;用鼻子使劲的嗅着那熟悉的药味,轻轻地叫着:“妈妈,妈妈。”
泪水一次次得把床单和枕巾打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