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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[注意]三减一等于几(非心理承受能力强者请勿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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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是引用hxfly在2005-4-20 18:14:51的发言: 楼上的 你的图片我很喜欢 可是我不会设置 怎样才能在签名里面加载图片呢? 指定我一下 谢谢
得有你要加的图片的网络地址 然后在签名档里写上 {img}图片的网络地址{/img} 将{}改为[]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-4-29 12:38:57编辑过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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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-04-29 12:38
chengst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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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接上问:
没有源头的哭
一个月后,这个男婴转到了卞太太家。

  卞太太的老公还没有回来。她没有孩子,很寂寞,早盼着叉快点轮到自己家了。她提前买回了很多玩具。

  把叉领回家的路上,她高兴得蹦蹦跳跳,像个孩子。

  进了家,她拿积木给叉玩。他摆了几次,都倒了,就不太感兴趣了。

  卞太太收起积木,又递给他花皮球。

  他笨笨地踢,踢不准。很快也不想玩了。

 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画册。

  他翻起来。这次他专注的时间比较长。后来,他把画册也扔到了一旁。

  卞太太收起玩具,对他说:“叉,现在呢,我就是你的妈妈了,你要乖。你乖的话,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。”

  晚上,卞太太按李太太嘱咐的那样,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,对他说:“半夜拉屎撒尿就用这个盆,记住了?”

  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更感兴趣,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键盘前,伸出小手去摆弄。

  天要黑的时候,张古打字打累了,出门到院子里活动身体。

 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。

  他偶尔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。卞太太家没有开灯,可能是怕蚊子。在暮色中,他看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,有一双眼睛,正静默地看着自己。

  他打个冷战,仔细看,竟是那个男婴。

 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,在停电的那个夜里,他发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。他感觉这眼神很复杂,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。

  张古避开很复杂的眼神,继续伸臂弯腰踢腿。他想,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。也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,灵魂深处一直在不安……

  过一阵,张古又抬起头,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。

  老实说,在内心深处,张古对这个最早他发现的男婴有几分惧怕。

  他尽可能回避他,可是,越回避越害怕。那男婴的眼神,时时刻刻闪现在他眼前。

 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。

 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。

 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。

 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。

  他想,他对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,一定有一种误会。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,吃喝拉撒,摸清他的脾气,他的稚气。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,粉碎这令他寝食难安的错觉。

  可是,他没有勇气走近他,哪怕一次。

  这天上午,张古到市场买菜。

  回来时,他看见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。李太太跟他打招呼:“买这么多好吃的,招待老丈人呀?”

  张古:“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。你们去哪里?”

  李太太:“我们到城里去。”

  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。下午,他的几个朋友来了。其中有冯鲸。

  喝酒时,张古问:“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?”

  冯鲸说:“上哪儿查去!”

  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。

  朋友1问:“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?”

  张古说:“是啊,怎么了?”

  1说:“没什么。我只是听说,那个男婴从来不哭,很少见。”

  朋友2说:“不会是机器人吧?肚子里装着定时炸弹……”

  朋友3说:“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,婴儿,定时炸弹,梅花党,南京长江大桥,什么什么的。”

  张古打断他们:“别胡说。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。”

  冯鲸说:“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,她叫永远的婴儿。”

  张古的心一沉——永远的婴儿?

  冯鲸:“是一个美眉。”

  朋友2:“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——你们瞧这名字。”

  冯鲸:“她说,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,是因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。”

  朋友1:“你叫什么?”

  冯鲸:“三减一等于几。”

  朋友3:“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——你们再瞧这名字!”

  那天,大家喝了很多酒,唱起了歌。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,跟大家一起狂欢。他唱的是:

  一言不发,岿然不动,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。没有哭泣,没有笑容,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红。

  我想战天,我想斗地,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。我想唱歌,我想吻你,我想一步登天住进月亮里。

 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,这辈子注定不长寿。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,让我轰轰烈烈献个丑。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,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……”

  这是周德东的歌?——正确。不然我就不会花这么大篇幅写它了。

  它是我开篇那段歌词的前部分,好不好都请你原谅,写它的时候我正处在装腔作势的年龄。其实很丢人——我的盒带只在一个地方畅销,那就是我的故乡绝伦帝。那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唱我的歌。

  张古唱完,冯鲸说:“有一句歌词不吉利,应该该成——这辈子能活九十九。”

  ……闹到天黑之后,大家才散去。

  张古酒量不小,但是,他也有了些许醉意。他躺在床上,想起自己刚刚唱的歌:这辈子注定不长寿……觉得确实有点晦气。

 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婴,心里有点虚。机器人?

  突然,他醉眼朦胧地看见那个男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!他打了个冷战,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。

 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急匆匆走进来。

  卞太太说:“张古,拜托,我婆婆心脏病犯了,正在抢救,我得到医院看护她。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!”

  卞太太:“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。急死人!”

  卞太太:“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。”

  张古连连说:“没问题没问题。”

 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,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来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。

  张古能说什么?说自己害怕这个孩子?

  人家收养这个男婴本来就是出于一颗善心,这男婴跟卞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,你张古收留一夜都不行?再说,老人病了,远亲不如近邻,这点忙都不帮?还有,人家是女人,丈夫不在家,遇到困难,你一个小伙子能袖手旁观?

  从哪个角度讲,张古都没法推脱。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很害怕,可他还是说“没问题没问题”。

  卞太太说:“谢谢了。”然后,她转身就走了。

  屋里只剩下张古和那个男婴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。

  很静。用一句老话形容就是: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。

  男婴静静地坐在张古的床上。

  张古看了他一眼。他正看张古。他和他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面。

  那男婴像眼科大夫一样,仔仔细细地察看张古的左瞳孔。张古抖了一下,他当即肯定:这个婴儿的眼神决不是婴儿的眼神!

  张古避开他的目光,想说点什么,但是不知怎么说。

  有两种说话方式。

  一种方式是像对婴儿那样柔柔地说:“叉,乖乖,在叔叔这里不要闹,让叔叔抱着你……”

  这种语气张古觉得实在说不出口,因为他明明感到对方不是婴儿,他明明感到他的婴儿表皮里包藏着另一个人,包藏着一个险恶的成年人。在只有男婴和张古的情况下,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。对于这个巨大的秘密,他们在眼神里意会神通。

  另一种方式是,张古干脆揭开面纱,直接和他谈判:“我知道你不是婴儿,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,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,我只想问你,你要干什么?”

  但是,他的面前毕竟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,假如他这样板着面孔向他发问,自己都感到恐怖……

  终于,张古慢慢走到抽屉前,拿出一个口琴,递给叉,小声说:“叉,玩这个吧。”——最后他还是采用了对婴儿说话的语气。这也证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直觉,最终他对这个婴儿信任还是大于他的怀疑。

  叉不再看张古的左瞳孔,他接过口琴,摆弄一阵,并不会吹。

  张古拿过来,吹了几下,又给他。

  他学着吹,吹得乱七八糟。

  这时候,张古觉得他又很像一个婴儿了。

  过了一阵,张古在房间一角给他支了一张钢丝床——他不想和他一起睡。然后,张古试探着给他脱衣服,说:“太晚了,我们睡觉吧。”

  他看了看张古,把口琴放下了。

  可能是在两个妈妈那里训练出来了,他很听话,让张古脱了衣服,乖乖躺进了被窝。

  睡前,张古在他的床下摆放了一些软垫,防止他半夜掉下来。

  张古关了灯,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没了。

  外面,那条狗又在门外叫起来:“汪!汪!汪!”张古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。张古一次都没有见过它。只是,每天夜里它都到张古的门外叫。

  他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。

  恐惧涌上张古的心头,他感到这个世界虚飘飘的,他想抓住一个固定的东西,可是没有。

  他屏住呼吸,严密关注着男婴的动静。男婴无声无息,像一个哑谜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那条狗停止了叫。屋里更安静了。

  张古全神贯注地听。

  “啪……”隐隐有木头干裂的声音;“唰,唰……”隐隐有虫子走在墙壁上的声音;“咚咚咚……”隐隐有老鼠跑动的声音;“呼,呼……”隐隐有猪在圈里打呼噜的声音;“嗒……”隐隐有水缸里冒泡的声音……

  张古十分疲惫,困意一阵阵袭来,他要合眼了。

  突然,他在黑暗中听见了另一个声音,是那个男婴发出的:呜呜咿咿。

  这莫名其妙的儿语让张古无比恐惧,他的睡意一点都没有了。

  那个男婴很快又没有任何动静了,可是,也没有呼吸声,一片死寂。

  张古屏住呼吸,继续聆听他。

  过了很久,张古实在挺不住了,又合上了眼睛。

  朦胧中,他听见那个男婴又开始发出了声音:呜呜咿咿哞哞,这次音节多了一些,有点像念经。

  张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惧占据——假如男婴在梦中突然说出话来……想到这里,张古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  他一动不敢动,把耳朵张得像饭盆那么大。

  过了一阵,男婴又没声音了。

  这时候,已经是后半夜了。张古特别特别困,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,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,一下滑进了梦乡……

  迷迷糊糊中,他又听到那个男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。但是,他已经滑到梦乡的湖底,再没有漂浮上来……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那个男婴慢慢坐起来。他的心开始狂跳,想问他:你干什么?——可是,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,只好缩在被窝里,观察他的下一步举动。他以为男婴一定会走过来,可是没有,他摸起他的随身听,在黑暗中摆弄着。突然,他哭起来。他的声音特别难听,像野猫在叫。

 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?

 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?

 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?

  张古害怕到了极点。他想悄悄跳下床,逃出去,可是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样,不接受大脑支配,一点也动不了……

  早上,张古醒来时,那个男婴已经醒了,他躺在被窝里,手里拿着那个口琴在玩,嘴里嘀咕着各种音节。

  卞太太来了。她的眼睛很红,一看就是没睡觉。

  “他哭了吗?”她进门就问。

  “没有,挺乖的。”张古说。

  “真是麻烦你了!”

  “哪的话。”

  卞太太一边对张古讲医院的事情,一边麻利地给叉穿衣服。

  她抱着男婴走出门的时候,张古发现那个男婴回头看了他的随身听一眼。

 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走了。张古开始洗漱,又简单吃了些早点,骑自行车出门去上班。

  今天他听的还是周德东的歌:琴心剑胆晶莹剔透,这辈子注定不会长寿……

  突然,周德东的歌声变成了一阵婴儿的哭声,那哭声古怪而凄厉:“呜哇!——呜哇!——”

  张古吓了一跳,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。

 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,这盒带是他六个月前在小镇音像店买的,他听过无数遍,没有任何问题。直到昨天下午他还从头至尾听过一遍,并没有这个声音。

  那么,是谁录上的?

  只有一个可能:昨夜,那个男婴在他睡熟之后,用随身听录下自己恐怖的哭声……

  他想,难道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是真的?又一想,哭声这么刺耳,自己不可能不被惊醒啊!难道是那个男婴拿着他的随身听悄悄去屋外了?

  张古不寒而栗。

  到了单位之后,他一天都心不在焉,镇长问他几件事他都答非所问。他用手翻来覆去地摆弄着那盘盒带,一直在想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,他会一直忐忑不安的。

  终于,他决定对卞太太说出这件事。

 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,看见卞太太正在院子里和那个男婴玩秋千。他在院子外对卞太太喊:“嫂子,你来一下,我跟你说件事。”

  他一边喊一边观察那个男婴的眼神,没什么特别的反应,他玩得很专注。

  卞太太过来了。

  本来,张古想把他对那个孩子的怀疑都说出来,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咽回去。他只是把随身听的事说了一遍,声音很低。

  卞太太听后不解地问:“有这样的事?你怀疑……”

  张古有点不好意思:“我只是想,是不是那个孩子昨夜哭了,胡乱按了我的录音机,把哭声录进了盒带里……”

  “我们大家都没听见这个孩子哭过一次,都在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呢。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声,一定是你自己搞错了。”卞太太说得很坚定。

  她又补充道:“一个1岁的孩子,半夜哭的时候,胡乱抓起了录音机,又胡乱按下了录音键……哪有这么巧的事!”

  张古干干地笑了笑,说:“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。”

  这时候,他的眼光越过卞太太的肩头看了那个男婴一眼,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,那眼神说不清楚。

  莫名其妙的婴儿哭声一直没有找到解释。张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声音洗掉了。哭声有十几分种,占用了两首歌的时间。之后,张古正常上班下班,日子无波无折。似乎没事了。但是,张古心中的阴影却没有消散,它像乌云一样越来越厚重。

  最后,张古把那恐怖的声音归罪于哪个朋友的恶作剧——他必须调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,否则怎么办呢?

  其实,我们每个人都很会欺骗自己。一生中,我们不知欺骗过自己多少次,因此我们失掉了很多探寻真理的机会。

  又过了一段时间,张古渐渐淡忘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。

  我们经常会忘掉一些事情,因此我们活得很幸福。但有时候不完全是这样。在张古完全忘掉了这件事的时候,一次他上班去,刚刚走出家门,戴上随身听,猛然听见一阵婴儿的笑声,那笑声极其古怪,极其刺耳。他万分惊恐,猛地把随身听摘下摔到了地上!

  他下意识地朝卞太太家看去,那个孩子正在窗子里静静看着他……

  张古再一次断定: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!

你卖头发吗?

qq:69558139
2005-05-02 20:56
chengst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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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古觉得,他时时处于某种危险中,尽管他弄不清根底。而且,他认为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某种不祥之中——这真是先见之明。

  他下定决心,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。

  从此,他变得像侦探一样敏感,细心,富于推理性,充满想象力。

  首先,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查清在那个男婴出现的日子,总共有三个从外地人到了绝伦帝小镇上。

  一个是木工社老张的侄女,她是一周后走的。

  一个是县里来的人,公事,住在政府招待所里,他是三日后走了。

  一个是江南来的老头,卖竹器的。他是绝伦帝小镇的老朋友了,每到这个季节他都来做生意,大家很喜欢他。他现在还没有走。

  这几个人似乎都和那个男婴牵扯不到一起,都被排除了。

  但是,必须承认张古的思路是对的。而且,他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。

  这时候的张古已经买了一顶鸭舌帽,戴上了一副黑墨镜,而且还叼上了一只烟斗。八小时工作之外,他就换上这身装束搞调查。

  他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。

  这还不算,他走路的时候,总是竖起衣领挡住脸,总是用鸭舌帽和墨镜严严实实地遮住眼睛……

  张古这个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镇的一个偏僻角落出现了,他鬼鬼祟祟地走着,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了,却有人远远地跟他打招呼:“嗨,张古,你去哪里呀?”

  是小镇文化站的站长,她叫刘亚丽。她骑着摩托车。

  ——真泄气。小镇太小了,互相太熟悉了。

  张古尴尬地说:“我,我……”

  刘亚丽终于没等到他的回答,摩托车已经“突突突”地开远了。

  后来,张古注意到最近发生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事件:小镇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收破烂的老太太。

  她六十多岁了,脸上的皱纹很深刻,双手很粗糙,一看就是吃苦的人。

  她第一次收的是铁柱家的废品,一些旧报纸和几个空酒瓶。她掏出钱来,都是皱巴巴的小毛票。

  铁柱的母亲说:“不要钱了。”

  “那怎么行。”

  “废品,能值几个钱,你不来收我们也得扔掉。”

  “那谢谢了。”

  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,她是个外来人,不容易,大家都挺同情她。

  后来,谁家有了旧纸、废铁、破鞋、绳头什么的,就装在塑料袋里,摆在门口,等她拿走,到供销社卖掉。没有人要她钱。

  张古悄悄跟踪过这个老太太,他发觉她总好像心事重重,收废品三心二意。他怀疑,收破烂仅仅是她的一个公开身份。

  这天,张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后。

  她推着垃圾车朝前走,那车吱吱呀呀响。她走过一家又一家,拾起一个又一个废品袋。她的嘴里慢悠悠地喊着:“收破烂喽。”

  一个孩子跑出来,送来两个酒瓶。老太太给了孩子几张小毛票,那孩子乐颠颠地装进口袋,跑开了——这是孩子惟一的正当收入,他们要用这些钱偷偷买爸爸妈妈不许买的东西。

  然后她继续走。

  到了17排房,她绕开了。

  张古忽然想到,这个老太太从没有到17排房来收过废品。为什么?

  张古一下就联想到那个男婴——她与那个男婴有关系!

  张古突然冲动起来,他要叫住她,单刀直入问个明白。她毕竟是成年人,有什么话都可以谈,当面锣对面鼓。而那个男婴,简直把张古变成了聋子和哑巴。

  张古说话了:“喂!请你站一下!”

  那个老太太慢慢地站住,回过头来。

  张古走过去,停在她的面前。他第一次和她这么近,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。张古发现,不知是五官,还是神态,这个老太太竟和那个男婴竟有点相似。

  她直直地看着张古。

  张古开门见山地问:“你听说过17排房收养的那个男婴吗?”

  老太太的脸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,她淡淡地说:“什么男婴?我不知道。”

  然后,她不客气地转过身去,推着垃圾车走了。走出几步,她又回过头来,突然问:“你为什么跟着我?”

  张古一下有点慌乱:“我……”

  老太太:“你买废品吗?”

  张古:“我不买。”

  老太太返回来,一步步走近他:“那你卖废品吗?”

  张古有点结巴了:“不,我没有。”

  老太太停了停,轻轻地说:“你有的。”然后,她指了指垃圾车,里面有一堆乱蓬蓬的头发,人的头发,可能是在发廊收来的,裹着厚厚的尘土。她说:“你看,我还收头发呢。”

  张古确实好长时间没有理发了,他的头发很长。他讪讪地说:“我没事儿卖什么头发呀?”

 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,说:“不卖就算了。”说完,她又走了。这次她再没有回头。

  一阵风吹过,张古的长发飘动起来,他感到天灵盖发冷。他站在原地,一直看她推着垃圾车吱呀吱呀地走远……

  他在琢磨,这个老太太什么地方和那个男婴长得像。

 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,以及她刚才说的所有话。

  这天夜里,张古做噩梦了。

  黑暗中,有一个人在他头顶转悠。他惊恐地坐起来:“谁!”

  正是那个老太太,她小声说:“嘘——别说话,是我。”

  张古说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  她说:“我来收你的头发呀。”

  张古果然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,闪闪发光。他说:“你滚开!”

  她没有生气,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叠一叠脏兮兮的小毛票,递向张古,说:“我把这些钱都给你。”

  这时候,她的老眼炯炯发光,上下打量张古,流着涎水说:“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,浑身都是宝哇。”

  接着,她神秘兮兮地说:“我除了收头发,还收指甲,还收眼珠,还收……”她朝窗外看看,更加压低声音:“我还收心肝肺。”

  张古已经吓得抖成一团:“你去屠宰厂吧,我不卖!”

  她说:“猪鬃哪有你的头发好呀?”

  他开始求饶了:“你放过我吧……”

  她耐心地说:“你不懂道理吗?秋天到了,我就要割你的麦子。指甲长了,我就要剪你的指甲……”

  他惊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头。

  她轻轻掀开被子,说:“还有一句呢——阳寿没了,我就要索你的命。”

  然后,她轻轻按住张古的脑袋,开始剪。她的手法极其灵活,一看就是这类技术的权威。那把亮闪闪的剪子上下翻飞,从四面八方围剿张古。他傻傻地看着,身子一点都动不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头发没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眉毛没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两只耳朵掉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鼻子掉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两只眼珠掉了。

  “嚓嚓——”他的心肝肺都掉了。

  他只剩下喉咙了,他竭尽全力地喊了一声:“救命啊!——”

  那剪刀立即又对准了他的喉咙……

qq:69558139
2005-05-02 20:57
chengst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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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远的婴儿
这天下班后,张古找到冯鲸,问他:“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出现了吗?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“我觉得她可疑。”张古对冯鲸描述过那个诡异的男婴。

  “别疑神疑鬼。我们都进入恋爱阶段了!”

  “你们见过面了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没见过面谈什么恋爱?”

  “你太土鳖了。”

  “我不想跟你斗嘴,我只想知道那个永远的婴儿在网上跟你聊些什么。”

  “我们每个周二的晚上都在网上碰头,12点,约好的。我们聊天的地点叫——三两个人。”

  每个周二?

  张古从冯鲸那里回来,在17排房看见了镇长,他刚刚从卞太太家里出来,卞太太在后面送他。

  张古:“镇长。”

  镇长:“小张啊,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?”

  张古:“你不帮我介绍,我上哪里找去呀。镇长,到我家坐坐吧。”

  镇长:“不去了,我还有事儿。”

  卞太太对张古说:“镇长听说我们收养了一个孤儿,特意来看望。”

  镇长回头对卞太太说: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镇政府说,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。”

  卞太太:“没什么困难,多一张嘴而已。”

  镇长:“另外,别忘了通过正规手续给这个小孩报个户口。”

  卞太太:“这几天我就去。”

  浓眉大眼、平易近人的镇长走了。

  他是一个好镇长,办大事有魄力,对小事很细心。绝伦帝小镇的人都很佩服他。

  镇长走后,张古问:“嫂子,我问你一件事——夜里你在家吗?”

  卞太太有点疑惑,笑了:“怎么了?”

  张古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误会——卞太太老公不在家,自己又是单身小伙子。他补充道:“我是问,以前每个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?”

  卞太太说:“经常不在。”

  张古的心猛地跳起来:“你……”

  卞太太有点不好意思:“玩麻将。”

  张古:“为什么非得是周二呢?”

  卞太太:“有时候周四也玩。李太太,慕容太太,还有我,三缺一。另一个牌友是9排的那个话务员,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,因此我们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,我们一玩就玩通宵的。”

  张古:“那叉呢?”

  卞太太:“我把他哄睡了再走。”

  张古:“噢,是这样。”

  卞太太:“张古,你怎么最近显得这么神秘?连装束都变了。”

  张古笑了笑。

  卞太太:“没事了?”

  张古:“没事了。”

  卞太太走之后,张古的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——真的是他?

  巨大的恐怖又朝张古逼近了一大步。

  但是,卞太太的话并不能证明永远的婴儿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男婴。如果卞太太固定每个周二不在家,那么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。可是,她每周有两个晚上不在家,叉为什么周四不与三减一等于几聊呢?难道,永远的婴儿每个周二和三减一等于几聊天真的是一个巧合?

  这复杂的问题让业余的张侦探难以判断。

  到了周二的12点,张古准时进入“三两个人”聊天室,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个永远的婴儿说些什么。

  奇怪的是,他在网上转了几个小时,就是不见那个永远的婴儿出现。

  张古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。

  天亮了,张古给冯鲸打电话:“怎么回事?她为什么没出现?”

  冯鲸:“我也不知道。可能她不在家。”

  张古很沮丧:“下次,你再遇见她,把你们聊天的内容给我留个记录。”

  下一个周二,张古没有在电脑前监视,那个永远的婴儿就在网上出现了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你好!上周二你去哪了?

  永远的婴儿:考试,临阵磨枪。抱歉,让你空等了一晚上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只要你不让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。

  永远的婴儿: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考试过关了?

  永远的婴儿:我老爸是当权者,走旁门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见他?

  永远的婴儿:私奔的话就免了这个环节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我想先见见你。

  永远的婴儿:还信不过我的性别呀?

  三减一等于几:一万分地相信。每次你出现,我的机器都有香气。

  永远的婴儿:妈妈说,我的眉毛很漂亮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外貌和灵魂有什么联系吗?

  永远的婴儿:丑人内心肯定险恶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我不苟同你。

  永远的婴儿:你会上当的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?

  永远的婴儿:我喜欢婴儿呀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充满母爱?

  永远的婴儿:你不喜欢吗?

  三减一等于几:我可能只喜欢自己的孩子。

  永远的婴儿:你母亲就是你前世的婴孩。你的婴孩就是你来生的母亲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真让人感动!

  永远的婴儿:这跟轮回不是一回事。

  都是类似的对话。

  换了别人早灰心了。但是张古没有松懈,他字斟句酌,一直往后看。最后他们说——

  三减一等于几:这个聊天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。

  永远的婴儿:这个世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我喜欢这样的宁静。

  永远的婴儿:有点冷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你是寂寞。

  永远的婴儿:离开吧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再聊一会儿呗。

  永远的婴儿:你答应我,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。

  三减一等于几:没有的事啊!

  永远的婴儿:再见。……

  从这些对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来。

  难道这个永远的婴儿真是一个女孩?网上比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。

  只是,她最后说的那句“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”让张古感到骇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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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-05-02 20:57
chengst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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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太太的丈夫是个军人。

  他的驻地在草原上。那地方很远,好像叫什么红格尔。他现在不够级别,还不能带家属,夫妻俩只好两地分居。

  他一年探一次家。

  迢迢出生以后,只见过爸爸一面。

  迢迢出生时才3斤重,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。她厌食,经常生病。慕容太太带她到医院看过很多次,没什么实质性的病,就是体质弱。

  全家人把迢迢当成掌上明珠,特别娇惯,她要什么给什么。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。

  这一天,慕容太太把那个男婴抱回了家。没想到,迢迢见了那个男婴,“哇”地一声大哭起来,使劲朝妈妈身后躲,极其恐惧的样子。

  她已经会说一点点话,她一边大哭一边指着那个男婴,惊骇地说:“妈妈妈妈,打!打他!”……

  “你这孩子,怕什么呀?”慕容太太不解地问。

  “打!打他!”迢迢哭得更厉害了……

  那天,迢迢一直躲避那个男婴,一直哭闹不止,怎么哄都哄不好。

  慕容太太很着急,她弄不明白,迢迢怎么见了这个男婴之后就像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?

  过了几天,迢迢似乎好了点,不再哭闹了,但是她还是不肯跟那个男婴玩。

  又过了几天,迢迢勉强跟那个男婴在一起玩了,却没有消除对他的排斥,什么玩具都不让他碰。

  一次,为了抢夺一个布娃娃,他俩打起来。慕容太太急忙过来把男婴抱到一旁。

 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婴的手里。

  迢迢哇哇大哭,她指着男婴还是说:“妈妈妈妈,打,打他!”

  慕容太太又拿来一个布老虎,塞给迢迢:“迢迢乖,玩这个。”

  迢迢哭得更厉害了,指着那个男婴说:“打!打他!”

  慕容太太没办法,就过来对男婴说:“妹妹哭了,你把这个布娃娃给她,听话。”

  男婴不说话,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。慕容太太捡起来,吹了吹灰土,给了迢迢。

 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,一个人玩去了。

  慕容太太把男婴放在沙发上,打开电视,找了一个动画片,说:“咱们看电视,看动画片,可好看了。”

  迢迢蹒跚地走过来,“啪”地闭了电视。然后,她敌意地看着那个男婴。她这几天刚刚学会开关电视机。

  男婴指着迢迢,对慕容太太“呜呜咿咿”地说着什么,好像在告状。

  慕容太太又打开电视,对迢迢说:“迢迢,你这样做是不对的。”

  迢迢很犟,又一次闭了电视。

  慕容太太叹口气,强行把迢迢抱到卧室去。她回来正要为男婴打开电视,就传来迢迢惊天动地的哭声。

  没办法,慕容太太只好说:“叉,咱不看了。”

  男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……

  晚上,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边,把男婴放在自己的右边。

  迢迢还在吃奶。她扒开妈妈的内衣,小嘴裹住妈妈的一只奶头,吸吮。

  男婴在另一边老老实实地看。

 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点难过,就问:“叉,你吃吗?”

  男婴还在看,他的嗓子微微动了动。

 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脑袋抱起来,让他吃另一个奶头。

  迢迢大哭,奋力推男婴。推不走,她就狠狠挠了他一下。那男婴的小脸上立即就有了几条指甲印,慕容太太吓得赶快把他推开了。

  男婴仍然没有哭,他愣愣地看迢迢。

  慕容太太对迢迢说:“你怎么能欺负人呢?坏孩子!”

 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,蹬着腿。

 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:“好了,别哭了,妈妈不说了,不说了还不行吗?”

  迢迢还在哭。

  慕容太太说:“你要什么?妈妈都给你。”

  迢迢想了想,止住了哭,抽抽搭搭地说:“我要吃糖!”

  不管怎么娇惯,平时慕容太太从不给迢迢吃糖,她天生气管就不好,总咳嗽。

  慕容太太严肃地摆摆手:“就是不能吃糖,牙会黑的。”

  迢迢又张开嘴大哭起来。

  慕容太太:“好吧,小祖宗,我给你拿去。”说着,她下床拿了一颗糖,剥开,递给迢迢。

  迢迢吃了糖,好像心满意足了。心满意足了一阵子,她又看见了男婴,立即不高兴了,用手做着打他的动作,说:“不要!不要!”

  “好,不要他。”慕容太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灯关掉,说:“那个小孩走了。”

  迢迢没有怀疑,她幸福地抱住了妈妈……

  睡到半夜,起风了,窗户被吹得“啪啦啪啦”响。

  迢迢在睡梦中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哭闹起来。慕容太太被惊醒了,她抱起迢迢轻轻地悠,为她哼着摇篮曲。可是她还是哭,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:“妈妈妈妈,打!打他!……”

  房子里漆黑。慕容太太有点瘮。

  最近,慕容太太总想,迢迢这样霸道,不容人,长大怎么办?

  其实,她的担心是多余的,大约半个月之后,迢迢就和男婴玩到一起了。

  慕容太太正在为戍边的老公织一件毛衣。她抬头看窗外,迢迢正和男婴一起追气球。那是一只绿色的气球,而迢迢和男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,一幅鲜艳的孩童嬉戏图。

  迢迢在咯咯笑,男婴也在咯咯笑。天瓦蓝瓦蓝的。

 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。

  当她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,却吓得大惊失色——两个孩子追随那只绿色的气球,跑到了院子外的井边!

 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点。

  迢迢离那井只有一尺远,一转身就会掉下去。而那个男婴正趴在井边朝里望。

 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,她不敢惊吓他们。她屏着呼吸向两个孩子走去,一边走双腿一边不停地抖。

  她悄悄来到他们身边,猛地把男婴抱起来,又用另一条胳膊夹起迢迢。

  回到屋子里,慕容太太把两个孩子狠狠训斥了一番。

  迢迢大哭。那个男婴则吓得缩到屋角,老老实实地看着慕容太太……

  自从这次以后,迢迢和男婴再也不敢去井边玩了。

  慕容太太的家没有电脑。小镇有电脑的人家极少。

  张古觉得,这下终于可以弄清楚永远的婴儿到底是谁了。

  他打电话问冯鲸:“最近,那个永远的婴儿还在网上跟你碰头吗?”

  冯鲸:“没有啊。”

  张古:“这就对了。”

  冯鲸:“为什么?她说她又要考试。”

  张古:“那是骗你——永远的婴儿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,慕容太太家没有电脑!”

  冯鲸:“真吓人。”

  张古:“不信走着瞧,你的美眉最近不会有任何消息。”

  可是,过了几天,冯鲸却给张古打来电话,他笑着说:“你别乱猜疑了。昨天,我们又聊了半宿。”

  张古动摇了:真的是自己搞错了?

  如果永远的婴儿真的是那个男婴的话,只有一种可能:他在周二的夜里,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将的时候,悄悄潜入卞太太的家,进入那个另类世界和三减一等于几碰头——小镇很安宁,夜不闭户是经常的事。

  张古想象:

  在这个人声鼎沸、阳光普照的人世间,阴暗潮湿冰冷的男婴很孤独。

  在这个世界上,平等的人们都拥有话语权,所有人都在“呱唧呱唧”说话,有人说的是良言,有人说的是废话。只有他不能说,一个字都不能说,他只有耳朵,天天听别人“呱唧呱唧”。

  只有在网上,在那个隐形的虚拟世界里,他才敢撕破婴儿的表皮,开口说话。

  在这个世界里,只有三减一等于几一个人和他聊天。

  前一段时间,男婴没有电脑了,他像吸血鬼好长时间没有喝到血一样,脸色纸白,奄奄一息。最后,他终于熬不住了,趁卞太太不在,偷偷溜进她的家……

  张古觉得,假如这种猜测成立,那么就说明这个男婴还曾经潜入过自己的家,随身听里那个婴儿古怪的笑声就是佐证。

  张古走到房间外,深深吸了一口阳光。

  阳光暖洋洋,让人心里很踏实。这一刻,张古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了。

  的确,他的一切不祥预感仅仅是预感而已。到目前为止,小镇很太平,没出什么事。没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,没有地震,没有瘟疫,没有谁疯掉……只是他的随身听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声音,那算什么事呢?鬼知道是不是周德东的盒带出了什么问题!说不准,就是冯鲸搞的鬼呢。这个鬼东西不是还用“三减一等于几”这个算术题吓过自己吗?

  慕容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溜达过来。

  天很蓝,云很白,风很轻。在这样好的天气里,连仇人都会相亲相爱。

  她跟张古打招呼:“没上班呀?”

  张古笑了笑,说:“休假。”

  她停到张古跟前,放下那个男婴。

  地上有几只鸡雏在觅食。那个男婴穿着开裆裤,兴奋地挥动小手,“呜咿呜咿”地叫。但是,他站在原地,不敢靠近那些鸡雏一步,只是做出打的样子向那些小生灵示威。

 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着他说:“这孩子很聪明,刚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玩积木,现在他都能摞很高了。”

  接着,她情不自禁地讲起他的一些充满童趣的小故事,她觉得十分好玩,讲着讲着自己都笑起来。

  张古不觉得有多好玩,不过,这时候他觉得叉真的是一个婴儿。

  迢迢对男婴的排斥一直没有根除。

  她经常为抢夺一个电动汽车,或者开关电视机,把男婴挠出血。

  可是,男婴没有打过迢迢。他的个头比迢迢高一点,他的力气也应该比迢迢大,但是他从来不还手。迢迢挠他,他就朝后缩。

  大家都夸男婴懂事。

  迢迢的惊吓一直没有平服,夜里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哭,嘴里喊着:“妈妈,打!打他!”……

  慕容太太把迢迢对男婴的排斥当笑话讲给大家。孩子的事情,没有人太在意。

  只有一个人听了后感到很惊怵,他就是张古。

  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假想:小镇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婴,而是有两个,明处有一个,暗处还有一个。或者是一个在外面,一个在里面!迢迢一定是看见男婴身后挡着的那个了,或者她一定是看见男婴里面包藏的那个了……

  他为这个假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  上次,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,买回了一块布料,葱绿色,很鲜嫩,她想用它缝制一条连衣裙。

  最近,老公要探家,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。

  喂饱了两个孩子,慕容太太在床上摆了一堆玩具让他们玩,然后,她拿出那块布料,出门到连类的服装店去了。

  只有一百米远,她把布料送过去,再量量身体的尺寸,用不了10分钟。

  连类把她的家隔成两个房间,外面做服装店。通过一个门进去,就是连类的生活空间。

  慕容太太进了服装店,连类没在。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声:“连类!”

  没有人应。

  她又喊了一声:“连类!”

  还是没有人应。

  她只好离开。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又喊了一声:“连类,你在吗?”

  这次,她听见连类在里面说话了:“是慕容太太吗?你等一下。”

  慕容太太就没有走。大约过了5分钟,连类才走出来。慕容太太觉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。她感到很奇怪:连类在里面干什么呢?

  慕容太太:“连类,我来做一条连衣裙。”

  连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,说:“这布料真漂亮,挺贵吧?”

  慕容太太:“其实很便宜的。”

  连类四处找软尺。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,反复在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。

  终于找到了。她开始为慕容太太量身。慕容太太叮嘱她不要做得太瘦……

  然后,慕容太太就回家了。

  她家的院子很宁静,和平时一样。悲剧没有任何征兆。

  她走进屋子,看见那个男婴还在床上玩玩具。他使劲地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,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来。

  迢迢不见了。

  慕容太太就有点发憷。

  她急步到各个房间看了看,没有!地窖里,床底下,窗帘后,衣柜中,都没有。她傻了:“迢迢!——迢迢!——”

  没有回音。

  她跑到院子里,院子里空空荡荡。“迢迢!——迢迢!——”

 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。她几乎在那一刻断定了心爱的女儿就在那里面。

  她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,费好大的力气才迈开步子。

  来到井边,她朝里望去,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色的衣服。那是她的女儿。她好像是头朝下掉下去的。

  慕容太太一下就瘫倒在地,嚎叫道:“救命啊!!!——”

  李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。

  邻居们很快都跑过来了。

  李麻腰上系着绳子,迅速下到井底,把可怜的迢迢抱上来。

  迢迢的肚子不大,她没有喝多少水,她是被呛死的,鼻孔渗出几滴黑黑的血。她额头的血多一些,那是掉下去磕的。

  她已经死了。慕容太太当场昏过去。

  大家赶紧掐她的人中,忙乎半天,她终于醒来了,抱紧迢迢号啕大哭,又背过气去……

  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,他们肝肠寸断,哭成一团。那情景极为凄惨。后来,迢迢的尸体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。

  邻居们静默而立,所有的女人都哭了。

  那个男婴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,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,他老老实实地缩在床角,胆怯地看着这一切。

  张古也在场。他在痛苦地思索:这男婴到底有几个?

  出事了,慕容太太家没有人照顾男婴,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。迢迢的爸爸接到了电报,很快飞回来。这个可怜的人,他只和女儿见过一面。他椎心泣血,一言不发,默默地处理着后事。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个井里。17排房的居民一起动手把那个井填了,它成了迢迢的坟墓。大家不可能再饮用溺死迢迢的水。又凿了一眼井。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,陪太太。她从早哭到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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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-05-02 20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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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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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家都认为慕容家的事属于意外之灾。没有人警惕。

  除了张古。

  张古除了戴着鸭舌帽,墨镜,叼着烟斗,又配了一个文明棍。

  他不能断定一切都是那个男婴干的,他不能断定那个男婴到底是什么,他不能断定17排房到底有几个男婴,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来自那个男婴的一股丧气。

  这丧气弥漫在小镇上空。

  这天,张古看完电影回家,在月色中,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,他看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,还在动,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。

  张古倒吸一口凉气:难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?

  他停下脚步,仔细看,隐隐约约好像是他!

  他???

  他好像也看着张古。

  过了一会儿,他跑到栅栏前,灵巧地越过去,不见了。他跑得特别快,十分地敏捷。

  张古快步来到李麻家的窗前,看见那个男婴正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积木。他确实已经摞得很高了,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。

  张古悄悄退回来。

  张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猫?是不是野地里窜来的狐狸?

  如果真是男婴,是哪一个男婴?

  张古和警察铁柱是同学。

  他决定和铁柱谈一谈,以私下的方式,向他谈谈自己的看法。

  第二天晚上,他去了铁柱家。

  铁柱家挺穷的。张古自己带去了一包好茶。

  他竹筒倒豆子,都对铁柱讲了——他眼睛看到的一切,他心里猜想的一切。

  铁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:“那个孩子?不可能!”

  张古:“我觉得就是他。”

  铁柱:“你是说他是鬼?”

  张古:“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许还不会这样害怕。活见鬼,那算我开眼了——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!”

  铁柱:“我认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,精神受了刺激。”

  张古:“还有一种可能,我想过很多次了——这个男婴是正常的,还有一个我们无法看见的另一个男婴……”

  铁柱赶紧说:“张古,你别说这件事了,换了频道吧,别吓得我夜里不敢撒尿。”

  不管张古怎么说,铁柱就是不信。

 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镇政府大院里的事。

  张古10点多钟离开了铁柱家。

  他刚一出门,就被土坷拉绊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他在趔趄的一瞬间,看见

  面前有一个黑影,那黑影明显想躲避,却没有来得及。

  张古站稳了,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烂的老太太。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铁柱家房子的阴影中,不知要干什么。

  她和张古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片刻,终于,她低下头去,匆匆地离开了。

  张古暗暗地想:这个老太太在跟踪我吗?难道,她真的要收我的头发?

  这天,张古在办公室里给冯鲸打电话。

  张古:“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和你接头了吗?”

  冯鲸:“上个周二我们聊了很久。”

  张古:“你这家伙,怎么不告诉我?”

  冯鲸:“我觉得你都走火入魔了。”

  张古:“为什么?”

  冯鲸:“你看看你,戴着鸭舌帽和墨镜,叼着烟斗,拄着文明棍,怀疑这怀疑那,你想当侦探都快疯了。醒醒吧兄弟!”

  张古:“是你们该醒醒了。”

  冯鲸突然问:“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?”

  张古气囊囊地说:“自从你问我三减一等于几,我还真觉得你很可疑。”

  冯鲸:“你连这个问题都害怕,那你可怎么活下去呀?有人问你口袋里有多少钱,你害怕吗?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,你害怕吗?有人问你去北

  京怎么走,你害怕吗?……”

  张古:“这些都跟你那个问题不一样。”

  冯鲸:“下次我保证对你说的所有话都不带问号。”

  张古:“你告诉我,永远的婴儿又说什么了?”

  冯鲸:“我对她讲了那个男婴的事,刚刚开头她就不让我讲下去了,她说她害怕。”

  张古:“还有呢?”

  冯鲸:“我不想再对你说了。而且我们已经约定好,以后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隐藏对话,任何人都别想偷看。”

  张古:“冯鲸,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见个面?”

  冯鲸:“她家住在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,八千里路云和月,说来就能来呀?”

  张古:“那你让她给你发一张照片总可以吧?”

  冯鲸:“假如她是假的,弄一张照片蒙混过关还不容易?即使她过去对我说她是莱温斯基都没什么问题。”

  放下电话之后,张古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。他被吓了一跳,定睛一看,原来是刘亚丽。她怎么不声不响?

  刘亚丽笑了一下:“什么永远的婴儿?你说的怎么跟黑话似的?”

  张古:“一个网友。”

  刘亚丽引开话题:“镇长要下乡检查各个村的小学校,让我跟他去做一下记录。你给安排一下车。”

  张古:“好吧。”

  刘亚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转身走了。

  张古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。现在,他觉得很多人都可疑。

  李太太家,慕容太太家,连类家,都没有电脑。只有卞太太家有电脑。

  张古在心中打定了一个大胆的主意。

  这个周二,天黑之后,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里埋藏起来。他要亲眼看见,那个男婴怎么溜进卞太太家,怎么操作电脑……

  卞太太她们今夜照常打麻将,还是那四个人。

 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队了。慕容太太还没有从悲伤中彻底解脱,打麻将成了她惟一的消遣。

  卞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圃,旁边有一个浇花的水缸,很大。张古就藏在那水缸的后面。

  直觉告诉张古,男婴今夜一定会来。

  他要说话,即使是以一个虚假的形象说话……

  天很黑,风很大,花草瑟瑟。那条总在张古家门口叫的狗又叫唤起来,它的声音好像很遥远。

  张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个地方——尽管他很爱迢迢,可是仍然觉得有点瘆。

  卞太太家的门一直没有动静。

  张古一边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一边紧张地想象……

  那个男婴在夜色的掩护下出现,他灵敏地溜进卞太太家门……

  他没有开灯,而是麻利地打开电脑,上网,进入聊天室,用手指一行行说话……

  卞太太的房子里很黑……

  电脑屏幕的光射在男婴的脸上,十分苍白,很恐怖……

  男婴说:我的眉毛很漂亮……

  一个黑影突然从张古的眼前跳过去,他吓得一哆嗦。那黑影叫了两声:“喵——喵——”

  他松了一口气。

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风越来越大。那条从来不露面的狗好像永远不睡觉,它依然孤独地叫着:“汪!汪!汪!”

  张古想回家,把所有的窗子关严,睡大觉。

  想归想,他还是咬咬牙挺下去了。他发誓,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,查出真相,听到真话,找到真知。

  他裹紧外衣,死守。

  睡意一次次袭来,他几次都差点睡过去。每次,他激灵一下醒过来,第一个反应都是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,然后再转回来看卞太太家有没有什么情况。

  直到天一点点亮了,那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出现。

  张古再藏下去没有意义了,因为太阳已经一点点照到他的屁股上。

 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起来,不知是骂那个男婴,还是骂自己。然后,他哈欠连天地站起身,回家了。

  进了门,张古马上给冯鲸打电话,他要证实一下昨夜永远的婴儿没有在网上出现。电话响了很久,才有人接。

  张古:“是冯鲸吗?”

  冯鲸:“你捣什么乱?这么早打电话!”

  张古:“我直到现在还没睡呢。”

  冯鲸:“你干什么了?”张古:“我在卞太太家房前守了一夜。”

  冯鲸:“有收获吗?”

  张古:“他没去。永远的婴儿没露头吧?”

  冯鲸:“怎么没露头!她和我几乎聊了一夜,我刚睡!”

  张古这下真的傻了。

  怎么回事呢?难道永远的婴儿真的和小镇发生的一切毫无关联?她真的是一个来自南方美丽小城的女孩子?

  张古沮丧地放下电话,走进里屋。

  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——他的电脑开着,很明显刚刚被人用过!

  他记得十分清楚,昨晚他离开家的时候,把电脑关掉了,还关闭了所有的电源。可现在,他的电脑开着!

  而且,桌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鱼,它游过来游过去,静谧得像一个梦。张古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跌坐在椅子上,内心的阴影把他吞没了。

  那个神秘的东西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,他想不相信都不可能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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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-05-02 20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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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都别想离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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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其实,不仅仅是张古感到了不祥,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。

  她想起,这个男婴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小镇上;她想起,这个男婴在张古家过了一夜,张古的录音机里就有了古怪的哭声;她想起,这个男婴放在慕容太太家,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;她想起,这个男婴放在李麻家,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残废了……

  现在,只剩下她家没有出事了。

  下一个,就轮到她家了?

  这天早上,卞太太给老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,她要他马上回来。她老公叫卞疆。

  他说:“生意正忙,我回不去。”

  卞太太:“家里要出大事了!”

  他问:“怎么了?”

  她就在电话里把17排房发生的事对卞疆讲了一遍。

  他朗朗地笑了:“难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婴儿干的?”

  卞太太都快哭了:“我也不知道,反正我觉得在那个婴儿的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。”

  他轻轻地说:“好了,我马上回去。”

  果然,次日上午,卞太太就看见老公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。

  卞疆是个商人,他除了钱,什么都不相信。其实,他回来只是想给无助的太太一个安抚。不管她把那个男婴说得多可怕,他都淡淡地笑。

  但是,卞太太坚决要搬家。

  卞疆:“一点必要都没有。”

  卞太太:“要不,你就别做生意了,回来天天陪着我。”说着,她的眼睛就湿了。

  卞疆想了想,说:“好吧,搬家。我给你买镇上最好的房子。”卞家挺有钱,在小镇算是首富了。

  卞太太:“我要住楼。开粮店的霍三九刚刚盖了一栋,二层的,他家要搬到城里去,这几天他正在卖呢。那楼在镇南,离这里最远。”

  卞疆:“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。”

  夫妻俩来到镇南,看了看那栋二层的楼,很满意。只是价钱太高了。他们和房主谈了谈,对方一口价,不减。

  卞疆有点犹豫——要买下这房子,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。可是,卞太太说什么都要买。卞疆拗不过她,一咬牙,成交了。

  双方约定三天后交钱。

  在回家的路上,卞太太心情特别好,她就要离开可怕的17排房了!

  当天下午,卞疆和太太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了。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币。

  他们刚回到家,就听见李太太在外面喊:“卞太太,我把叉给你送来了。”她的脚步声很响,“噔噔噔噔”进了院子。

  卞太太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公。卞疆虽然不相信太太的怀疑,但是这两天太太一直对他描绘那个恐怖的婴儿,耳熏目染,此时他也有点发憷。

  李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进了门。

 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个男婴。他在李太太怀里专注地吃着一根冰棍,吃得很不干净,嘴边脏兮兮的。

  李太太大声说:“哟,卞疆,你回来了!”

  卞疆一边把那装钱的提包放进床头柜一边说:“在外面跑累了,回来歇一歇。”

  李太太:“好好歇一歇吧,赚钱还有够?”

  卞疆:“也没赚多少钱。”

  李太太把男婴放到床上,对卞疆说:“瞧,你家多了一个儿子。”接着,她对卞太太说:“轮到你家了。”

  卞太太假装亲近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,说:“好的,你放心吧。”

  卞疆一直在看那个男婴,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长得有点丑,似乎很正常,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。

  李太太说:“那我走了。”

  卞太太:“坐坐呗?”

  李太太:“我还得去屠宰厂取下水。”

  李太太走后,卞疆抱起了那个男婴,试探着逗他玩:“叉——叉——噜噜噜噜噜噜!”

 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来。

  卞疆小声对太太说:“这孩子没什么。”

  太太瞟了那个男婴一眼,欲言又止。

  后来,卞疆把他放在沙发上,让他自己玩玩具,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饭了。

  在厨房里,卞太太小声说:“你不要当那个孩子的面说什么。”

  卞疆:“他听不懂。”

  卞太太:“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听得懂。”

  卞疆:“咳,你别自己吓自己了。今晚,我搂他睡。”

  卞太太:“别!我害怕。不管他到底是什么,咱们小心点总不是坏事。”

  卞疆色迷迷地说:“那我就搂你睡。”

  吃晚饭的时候,叉狼吞虎咽,吃了很多。他还是不吃肉,专门吃青菜。

  卞太太一边吃一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无辜的眼睛……

  晚上,卞疆躺在这个男婴身边,哄他睡觉。他轻轻拍着他,唱着摇篮曲:“小宝宝,真乖巧,静静睡着了……”

  男婴静静睡着了。月光照在他的脸上,有点阴虚虚。他的身上被各种猜疑缠绕着,就像毛发一样,里三层外三层,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实质。

  卞疆把他抱起来,放在了里屋的床上。这期间,卞太太觉得那房款放在床头柜里不安全,又把它塞到了沙发底下。

  夫妻俩钻进被窝。

  卞太太在黑暗中轻轻说:“你别睡啊。”

  卞疆:“为什么?”

  卞太太:“我睡着了你再睡。”

  卞疆:“好,我等你。你睡吧。”卞疆说着,搂紧了太太。

  那个男婴睡的屋子杳无声息。

  过了一阵子,卞太太轻轻问:“卞疆,你是不是睡着了?”

  “没有,等你呢。”卞疆在黑暗中说。

  又过了一阵子,卞太太又轻轻说:“卞疆……”

  他没有声音了。恐惧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头……天亮了。吃过早饭,卞疆要去交房钱。

  他打开床头柜,没看见那提包钱。卞太太正不情愿地喂那个男婴吃饭。她说:“我移到沙发底下了。”

  卞疆弯腰看沙发底下,说:“没有啊。”

  卞太太说:“不可能。”

  她放下饭碗,来到沙发前,找了半天,什么都没有!她傻了。

  卞疆说:“你好好想一想,是不是放在沙发下了?”

  卞太太带着哭腔了:“就是啊!”

  说完,她发疯地把沙发跟前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。最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,眼泪哗哗淌下来。卞疆也傻了。

  他们全部的积蓄,都不见了。那个男婴坐在桌前,静静看着他们。卞太太感觉他好像在说:你们走得了吗?她的眼里几乎喷出了怒火,她想朝他大吼一声:滚!——但是终于没有吼出来。

  她怕他。

  卞家被锁定在了17排房。

  谁都别妄想离开这里。

  卞疆的心情极其糟糕。那些钱是他多年来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。那是他的血汗钱。

 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。难道那钱插翅飞了?难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许他们离开17排房?

  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
  男婴好像感觉到这个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,他变得更乖,总是一声不响,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大人的一举一动,眼神像猫。

  自从丢了钱,卞太太对男婴更是充满了深仇大恨。她很少对他说话,偶尔叫他吃饭或者叫他睡觉,也是粗声大气,态度极其不好。

 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,他都很害怕,不安地观察着卞太太的神色,不知所措。

  卞疆也开始排斥他了。他觉得,这个男婴驯从的背后,确实藏着另一面。几天来,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,一下憔悴了许多。她总是蒙着被子抽泣。

  卞疆就劝她:“别哭了,你能把钱哭回来吗?没用。……钱是人挣的,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,一切都会好起来,很快。……老话说,破财免灾。”

 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,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婴,小声说:“就怕破了财还有灾。”

  卞疆:“不会的。”

  卞太太:“我已经感觉到了……”
连类和胡杨认识很久了。

  他是卡车司机,住在邻镇,连类的丈夫活着时,跟他是最好的朋友。

  连类的丈夫死后,胡杨来得少了。但是,只要他开车路过绝伦帝小镇,只要是白天,他都会来看看连类,帮她干一些男人的活。有一次,连类修房子,都是胡杨一个人干的。

  连类一直很感激他。连类很寂寞。

  胡杨是一个很魁梧的男人,他的家不在绝伦帝,他在路上。

  时间长了,就像很多故事那样,她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转折。不过,连类很收敛,她不让胡杨经常来。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。

  两个人大约半年有一次交欢。

  绝伦帝小镇的居民很少猜疑,他们对连类的事情一无所知。

 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,慕容太太来做连衣裙的时候,胡杨正在连类家。

  那是白天,两个人急急匆匆,也没有采取安全措施,冒了一次险。

  过了一些日子,连类有呕吐的感觉,她立即怀疑是怀孕了。她一天一天地数日子,果然,红没有来。

 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没有怀上孩子,而胡杨一发即中。她不知所措了。

  她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,问他怎么办。胡杨说:“打掉呗。”

  连类的心哆嗦了一下。

  平时,谁踩死一只蚂蚁连类都会感到残忍,更别说杀鸡杀鱼了。而现在,却要把一个生命销毁,并且是她亲生的孩子!

  但是,无论怎样,她都没有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。尽管她非常希望有个孩子陪伴她,度过这寂寞而漫长的人生。

  两个月后,胡杨开车来了,他悄悄带上连类,去了县城。他们当然不敢在绝伦帝小镇医院堕胎。

  到了县城,他们进了一家挺干净的私人诊所。上手术台的时候,连类的身子不停地抖,她想抓紧胡杨,可是胡杨被隔离了。

  疼。

  冰冷、尖利的铁器。

  温暖、柔弱的生命……

  汗顺着连类的脸颊“哗哗哗”流淌。

  最后,她像做梦一样看见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,他红红的,鲜鲜的,被大夫装进盘子里端走了。

  那是她的孩子。

  他十分信任母亲的子宫,他相信在那里面没有人能够伤害他。

  是啊,如果在子宫里都不安全了,还有安全的地方吗?

  他毫无戒备地在里面安静地睡着……

  他还没有长成人形,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——他能斗过谁呢!

  突然,穿白大褂的刽子手来了,他们轻易就把他弄碎了。连类觉得,自己正是这些刽子手的同谋和帮凶。

  胡杨扶她走出诊所后,她大哭起来。

  胡杨劝她,她什么都听不进去。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冷冰冰的盘子,盘子里装着她的孩子,红红的,鲜鲜的……

  连类回家了。

  正像一个作家描写的那样,她觉得路边的杨树上都长满了眼睛。那些眼睛没有成双成对的,它们形态各异,分布凌乱,都木木地盯着她看。

  其实,这次的凶杀事件没有任何人察觉。她平时跟大家接触很少,大家把她都忽略了。

  当天晚夜里,连类到屋外上厕所,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物,在夜风中“哗啦啦”地抖动。她被吓了一跳。

  走上前去,她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圈!

  那花圈没有黑白色,它是用各种彩色的纸扎成的,极其鲜艳,甚至更像一个喜庆的花环。可它确实是一个花圈。

  她的心猛跳起来,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进房子里,烧了。

  躺在床上,连类越想越害怕。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谁呢?难道他一直在身后跟踪自己?难道他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?

  她一夜没有睡。

  过了好多天,她的恐惧才慢慢消退。

  她很少出门,她羞愧难当。她知道,在这世界上,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,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。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……

 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。每当天一黑下来,她就看见那个孩子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,红红的,鲜鲜的……

  这天夜里,她做了一个梦,梦见了那个孩子。他没有身体,只有一双嫩嫩的眼睛,那双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她:妈妈呀,你救我,救我……

  连类救不了他。那双眼睛越来越远了,向一片无底的黑暗沉没下去,它直直地看着她,有怨恨,有委屈,有恐惧……

  连类一下就醒了。

  四周漆黑。她感到很多灵魂在窗外游荡。

  她很想给胡杨打个电话,可是终于制止了自己。他是有妻室的人……

  白色的电话突然响了,那声音在死寂的子夜里十分刺耳。

  她伸了几次手,都不敢接。是谁呢?平时,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,包括胡杨。是胡杨吗?

  白色的电话一直响。最后,连类终于把它拿起来:“喂……”

  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婴孩的声音!他哭诉着:“妈妈……你别丢下我……你别丢下我呀!……”

  连类一下就扔了电话,全身像筛糠一样抖。

  很快,它又响了。她不敢再接,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它。

  它一直在响,很急切,直到窗外的公鸡叫出第一声,它才陡然停止……

  黑夜漫长,白昼短暂。

  太阳很快又要落山了。连类哆哆嗦嗦地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,她想让胡杨来陪她一夜,她实在挺不住了。

  胡杨竟然不在。他的孩子说他到外县拉货去了,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。

  连类没指望了。最后,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,谎说夜里有人打骚扰电话,她很害怕,请慕容太太晚上来跟她做个伴。

 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应了。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女的悲郁中解脱出来,老公又远在天边,她晚上正好有个伴说说话。

  慕容太太跟连类睡了三天。三个夜里,那电话都没响一声。第四天,连类不好意思再让慕容太太做伴了。

  又剩下连类一个人了。

  她安慰自己说:也许那天是一个逼真的梦,是自己把阴阳给混淆了……

  在天黑之前,她拔掉了电话线。

  电话没有响,电话当然不可能再响。快半夜的时候,提心吊胆的连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  突然,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。她惊恐地竖起耳朵:那个婴孩的哭诉声又来了!

  她吓得面无人色:电话线不是拔掉了吗?

  那声音飘荡在漆黑的窗外,紧紧贴着窗户:妈妈……你别丢下我……你别丢下我呀!……我好冷啊……我好冷啊!……

  连类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报警,忽然想起电话线被她拔掉了。她大喊起来:“有鬼呀!有鬼呀!”

  邻居都被连类叫醒了,纷纷跑来。

  他们看见连类只穿着内衣,站在窗前,挥舞一条长裤,往窗外驱赶着什么。窗外漆黑。她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恐怖。

  慕容太太大声问:“连类,你在干什么!”

  连类惊恐地说:“我的孩子!我的孩子!”

  大家都意识到连类可能是疯了。

  慕容太太又问:“你哪有孩子?”

  连类很生气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:“我有没有孩子你管得着吗!”

  李太太强制地把她手中的长裤夺下来,抱着她坐在床上。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李太太的怀里,不停地颤抖。慕容太太打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梨汁。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,柔和地说:“连类,你冷静点,大家不是都在吗?到底发生了什么,你说出来,心里也痛快一些。”

  连类突然大哭:“我的孩子回来了,他不想走啊,我作孽啊!”

  卞太太:“你的孩子在哪儿呀?”

  连类惊恐地指着窗户:“他就贴在窗户上,你们快点赶他走!”

  这时候,张古来了。

  张古,可爱的张古,他是惟一明察秋毫的人,惟一懂得一切真理从怀疑开始的人,爱思考的人,锲而不舍要查清事实真相,坚决和邪恶斗争到底的人,不惧危险的人,甚至被人误解为精神病的人……他出场了!

  当然,他的装束确实有点滑稽——还是鸭舌帽,大墨镜,叼着烟斗,拄着文明棍。他之所以来晚了,可能就是因为他出场之前要打扮一番。

  他站在连类面前,问了一些问题,还做了笔录。这些问题,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,甚至有点古怪,张古却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谜底……

  连类折腾累了,她在李太太的怀里沉沉地睡去。

  张古小声问大家:“连类清醒的时候,最后谁跟她接触过?”

  慕容太太说:“我。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,让我做伴。”

  张古若有所思,把这一条记上,还画了重点号。然后,他开始检查电话线,发现电话线被拔掉了。

  ……这一夜,大家都没有离开。

  天亮后,有人给连类的婆家报了信,他们把连类从17排房接走了。

  接着,婆家又给连类的舅舅报了信,他们把连类从绝伦帝小镇接走了。

  17排房有一个房子空了。

  连类的婆婆要把这个房子卖掉,可是买主来看过房子后,说什么都不买了。

  因为,那买主在院子里又看见了一只像花环的花圈。
卞家房款失窃,引起铁柱的高度重视。

  案发后,他立即到现场勘察。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样,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。

  门窗都锁着,没有被破坏的痕迹。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俩,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蹒跚学步的孩子。

  怎么回事呢?他又想不明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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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-05-02 20:59
chengston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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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,卞疆对太太说:“明天我就走了。”

  她有点害怕,一下抱紧了老公:“我一个人害怕。”

  卞疆:“我必须得走了,生意已经被耽误了。”

  太太:“我也跟你去。”

  卞疆:“不行,我们几个合伙做生意,都是男人,一起吃,一起住,你去怎么办?而且,人家都没有带家属。再说,我们这种生意不固定,今天跑到这里,明天跑到那里,天天都在车上,很动荡。”

  太太:“那也不能总把我丢在家里啊。”

  卞疆:“我更想你。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规模,稳定了,我立即接你走,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
  太太:“你快点接我啊。我害怕这个地方。”

  卞疆:“我会的。”

  太太:“你别睡,等我睡着了你再睡。”

  卞疆:“好的,我等你,你睡吧。”

  ……半夜时,卞疆被什么声音弄醒了。他睁开眼,听见是身边的太太在说话,她一边哭一边说:“你别走!你别走!”

  四周太黑了,太静了,太太的声音显得很突兀,很恐怖。卞疆使劲推她的肩,好半天她才醒过来。她万分委屈地抱住卞疆,哭得更厉害了。

  卞疆:“你怎么了?”

  问了几遍,她才止住哭,黯淡地说: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年遇到的那个算卦的老头?”

  卞疆:“哪个算卦的老头?”

  太太:“我们去城里买电脑,在路边,那个穿呢子大衣的老头。”

  卞疆:“噢,想起来了。”

  太太:“他为我们算卦,说我们的婚姻到不了头……”

  卞疆:“你信那鬼话?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吗?”

  太太:“刚才,我梦见他来了。他拉着你就走,说我们不应该做夫妻。你也不反抗,就跟他走了。我在后面追,怎么也追不上……”

  卞疆:“别胡思乱想了,睡吧。”

  太太:“我有一种预感,好像要出什么事,我俩好像要到头了……”她一边说一边又低低地啜泣起来。

  卞疆轻轻亲了她一下,说:“我怎么会抛弃你呢?”

  卞太太还在哭,那哭声让卞疆的心情很压抑,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:好像要到头了……

  第二天早上,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,提出要退出几个人的约定:她不再收养这个男婴了。

 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诧异。

 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说:“你这就不对了。当时,咱们几个人都同意轮流收养这个孩子,才把他抱回来。现在,你怎么能说退出就推出呢?”

  卞太太:“我老公今天要走了……”

  李太太:“他走不走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?”

  卞太太:“你们知道,我家失窃了……”

  李太太:“你总不会以为是叉偷的吧?”

  卞太太:“我没说是他偷的。我是说,现在我家一贫如洗了。卞疆没有固定收入,接下来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赚。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了。”

  慕容太太叹口气说:“好吧,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。”

  卞太太的脸上挂着歉意:“另外,我想说……”

 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着她。

  卞太太鼓了鼓勇气:“我想说,这个孩子好像有问题。”

  李太太:“什么问题?”

  卞太太压低声音,说:“我觉得他是两个,明中一个暗中一个。”

  李太太:“别胡说了。多可怜的孩子!”

  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话,心抖了一下。

  卞太太马上回家把那个男婴领出来。一路上,她没有看他一眼。

  她把他交给慕容太太,急匆匆就离开了。走到门口,她回头瞟了他一眼,他直直地看着她,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。

  走出慕容家,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——她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甩出去了。

  卞疆在收拾东西。

  卞太太说:“你等着,我到附近小卖店给你买几瓶纯净水去。”说完,她出了门。

  窗外的阳光很好,树上的鸟儿“叽叽喳喳”地叫,它们在谈论明天的天气。

  卞疆只想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。他的眼睛在书架上看来看去。最后,他的手伸向周德东写的恐怖故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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暂停。此处为广告:你想知道什么是大恐怖吗?

  你想见识什么是大惊怵吗?

  你想检验自己的胆量吗?

  你想得到极度的刺激吗?

  请购买——

  周德东的恐怖故事。

  继续。

 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。

  他看见书架上有一叠照片,有几十张。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——那无疑是A级照,他经常在黄色网站浏览。

  家里怎么有这种照片?

  他拿起来,蓦地瞪大了眼睛——那男人竟是镇长!

  由于角度问题,他看不见镇长身下的那个女人。

  镇长赤身裸体的照片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,他肯定要一张张地看下去。

  镇长的表情千变万化,有的很痛苦,有的很幸福,有的龇牙咧嘴,有的怒目横眉……

  他一张一张地翻,那个女人的脸露得越来越多。最后,卞疆终于看清——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。

  他们做爱的地点正是自己的家。

  她在镇长的身下、身上、怀里、怀外,表情无比陶醉。

  卞疆傻了。

 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举起脚把椅子踹翻了。接着,他一发不可收,把四周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。发泄够了,他呆呆地坐在地上。

  他的心里压上了一座山。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推不翻。

  他在外面奔走,操劳,为这个家赚钱,吃的苦太多太多。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却跟另一个男人颠鸾倒凤!

  太太还没回来。

  这段时间,卞疆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。他为这个决定想哭。

  太太终于回来了,她手里拎着几瓶纯净水。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,进屋后吃了一惊:“怎么了?这么乱!”

  卞疆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
  她感到气氛不对头,四处看了看,一下就看见了书架上那叠照片。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,当时就傻住了。

  她软软地靠在书架上。

  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婴!

  她和镇长在一起,神不知鬼不觉,没有一个人知道,她只是没有防备那个男婴!有一次,她跟镇长通电话约会,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玩。算起来,在她抚养他的一个月里,镇长有三次来到她的家里过夜……

  前不久,她曾经有一次发现家里的空胶卷好像不够数。当时她并没有多想,以为是自己记错了……

  可恶的男婴,肯定是他搞的鬼!他不但要让这个家一贫如洗,还要让这个家星离雨散……

  可是,他是怎么拍的呢?

 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个梦:到头了……

  她一张张撕那些照片,眼泪流下来。她说:“卞疆,你打我吧。”

  卞疆冷冷地说:“离婚。”

  她呆呆地看着老公,说:“不能挽回了?”

  卞疆:“你说呢?”

  她看得出来,他已经铁了心。

  他站起来,翻箱倒柜,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,他把它装进口袋,平静地说:“我在前面走,还是你在前面走?”

  卞太太说:“我。”

  她慢慢朝门外走,走过卞疆身边时,她突然大哭起来,紧紧搂住他:“卞疆,你原谅我吧,我再也不敢了!”

  卞疆没有表情。

  卞太太一边哭一边说:“我一个人在家,快三年了,实在没意思……你理解我吗?”

  卞疆没有表情。

  卞太太:“你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,好吗?”

  卞疆还是没有表情。

  卞太太:“那个算卦的老头早就说我们到不了头,卞疆,发生这件事,是命中注定的,你别这样恨我,好不好?我们一起和命抗争,好不好?你别离开我,好不好?……”

  这时,卞疆眼里的泪流下来。

  卞太太颤颤地说:“都是那个男婴捣的鬼,他偷了我们的钱,又要逼我们离婚……”

  卞疆大声吼道:“是谁捣的鬼不重要!不管怎么说,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?”

  她哑口无言了。

  卞疆擦擦泪,平静了一下,说:“你洗洗脸。还是我先走,我在那里等你。”然后,他大步走出去了。

  卞太太哭得瘫倒在地。

 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离婚手续办完了。

  尽管他们没有对任何人声张,但是镇里很多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。

  卞疆走了。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卞太太(我们继续叫她卞太太),一个人去漂泊天涯。

  他离开小镇的那天,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,天阴了,雨淅淅沥沥落下来。

  卞太太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。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门口,看着他的背影远去,直到看不见……这狠心的,竟然没有回一下头。

  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。

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,卞太太盼着老公回心转意,突然出现。

 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。

  这天,卞太太突然回想起,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,其中一张照片里有那个男婴,他在卞太太和镇长的旁边睡着!

  卞太太糊涂了,只要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男婴,就说明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。

  不是他拍的!

  那是谁?

  还有一个第三者埋伏在暗中,潜藏在她家的某一个地方,把他们交欢的场面全部偷看?把他们的癫狂爱语全部偷听?

  她感到后背发冷。
张古跟踪收破烂的老太太,摸清了她的住址。

  她住在小镇西边,在郊外,空旷的野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砖面土房,原来住着一个老道,后来老道死了,就空了。

  她大多时候都呆在那间孤零零的房子里,不知道干什么。偶尔她才推着垃圾车出来转

一转,天很早就回去了。

  她还和从前一样,从来不到17排房收破烂。除了张古,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。

  张古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:难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?

  当然,张古要上班,要写报告,要和朋友聚会,要吃饭睡觉,要上厕所,他不可能每时每刻跟踪这个老太太。

  一天,很晚了,张古写一个工作总结类的东西。

  他的旁边放了啤酒,他一边喝酒一边打字。

  电话响了,他拿起了话筒:“喂——”

  原来是冯鲸,他说:“张古,我想,我想跟你说个事……”

  张古:“什么事?”

  冯鲸:“我跟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在网上聊天了。”

  张古:“有什么发现吗?”

  冯鲸:“其实也没什么,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很信任。只是……”

  张古等待下文。

  冯鲸:“只是她说了一些话,让我有点猜疑。”

  张古:“她说什么了?”

  冯鲸:“我们聊起了哭的话题。她说,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。我问她为什么。她说,因为她的四周是沙漠。”

  冯鲸:“她对我说,哪怕你的眼泪包含天大的委屈,掉在沙漠上转瞬就无影无踪,太微不足道了,惟一的结果是滋润了沙漠。”

  冯鲸:“她对我说,在这个世界上,没有一颗沙子对你的委屈负责。”

  冯鲸:“她一直说她娇生惯养,我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。”

  张古:“还有吗?”

  冯鲸:“没有了。”

  张古:“我觉得这很像一个要强的女孩子说的话,没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

  放下电话,张古继续喝酒,打字。

 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,他突然想撒尿,就出了门。

  外面漆黑一片。那条莫名其妙的狗又开始汪汪汪了,张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,也知道它在哪里叫。

  他一边尿一边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,他发现慕容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。

  他的尿一下就没了。他系上裤子,躲在阴影里,仔细观察,他终于看清,那个人是收破烂的老太太!

  她从慕容太太家的窗缝朝里看,神态极为诡异。灯光从窗缝照出来,照在她的脸上,白白的,很恐怖。

  张古知道,那个男婴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。

  她在看什么?

  张古悄悄走过去,站在她的身后,突然大声说:“你在干什么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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胆子再大的人,被这么突然一吓,都会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。可是,这个老太太却没有,她平静地转过身,看了张古一眼,半晌才说:“看一看,有没有破烂。”

  然后,她慢腾腾地走开了。

  张古从窗缝看进去,那个男婴正在沙发上看画册。

  张古回到房子里,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。

  他在琢磨:这个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么?她在看那个更神秘的婴儿吗?她和他是什么关系?同伙?天敌?

  张古觉得这个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很有意味:看一看,有没有破烂。

  张古总觉得,那个男婴是这样一种东西:走进一个废弃多年的房子,里面特别黑,掀开一块瓦砾,下面很潮湿,静静趴着一个怪怪的东西,它一动不动地看着你……

  张古总觉得,那个男婴阴暗、丑陋、肮脏、潮湿、怪异,鬼祟,不管他是变态、畸形的人,还是蔓延在现实生活中的某种病毒,抑或是大家传说中的鬼魅,再抑或是某种超自然的异类——他的家园都应该是垃圾场。或者说,他就是垃圾精。他和人类对抗。

 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车把男婴收走,那真是适得其所。

 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?

  张古觉得生活中出现了小说的味道。
刘亚丽是镇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。

  一个大清早,镇长把她干了。那时候,刘亚丽年龄还小。

  这么多年,她一直和镇长保持着偷偷摸摸的关系。这么多年,她只跟镇长一个人,没有嫁。她甘心做镇长妻室之外的情人。

  她觉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对方惟一的爱,她觉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恒的。

  她一点不知道镇长和卞太太——那个家庭主妇有一腿。现在,她已经徐娘半老了,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,而那个卞太太比她嫩一倍。

  这一天晚上,她都要睡了,突然听见窗外有声音。

  她以为是镇长来了,听了一阵儿,觉得不对,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。

  外面黑糊糊,什么都没有。

  她刚要进屋,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个黑影,小小的,像个猫。她肯定那不是人,因为那东西不是站立着,而是趴伏着,一动不动,好像在看她。

  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黑暗之后,终于发现,那东西有眼睛,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。

  是活物!

  她害怕起来,屏住呼吸,死死盯着那东西,纹丝不敢动。她在费力地想,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。

  那东西掉头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,很敏捷,四脚悄无声息。她觉得,那东西好像在对她暗示什么。

  她觉得有隐情,紧紧抓住剪刀跟过去。

  走一段,那东西又趴伏下来,双眼幽蓝,一动不动地看她。她不敢接近,脚步慢下来。待她停下之后,那东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……

  那东西静若朽木,动如脱兔。

  刘亚丽的心悬起来: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?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?

  她一直被牵引着来到卞太太家房子前,那东西突然消失了。她看见卞太太家挡着窗帘,里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光。

  她好奇地走近窗户,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,但是听不清楚。她马上有了一种预感,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,全神贯注地听……

  身后一声尖叫,她差点瘫倒。

  她蓦地回头,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猫正盯着她。那眼睛幽蓝。

  刚才是它吗?

  ……从那以后,刘亚丽开始报复。

  她是文化站站长,拍照技术没有任何问题。而且,她家有暗室,可以冲洗照片。

  这天夜里,这个独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,她鬼鬼祟祟回到一个人的家里,走进暗房,开始冲洗胶片……

  是的,很多人害怕暗室。

  很多恐怖故事从暗室流淌出来。

  胶片、药水、显影、定影……暗室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。

  在暗红的灯光下,独身女人的脸显得很鬼气。

  一张张的影像慢慢显现出来。镇长,卞太太,他们的表情渐渐清晰,渐渐清晰……

  她感到无比丑陋。

  突然,她打了个寒战——她看见有一张照片,在镇长和卞太太旁边,还躺着一个小小的东西,他一点点地清晰了……

  是个婴儿!

 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只硕大无比的猫。
张古的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: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。

  他产生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主意。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。

  天快黑的时候,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。他要把那个男婴抱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,他要和那个男婴再一次短兵相接。

  出门前,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头的枕头下。又把擀面杖放在

  床边的一个空挡里,一个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……

  我们想不出对付一个婴儿剪子和擀面杖有什么用,可是,张古总要壮壮胆。

  原谅他的举动吧,换了我们,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胆量呢。他也是人啊,又不是孙悟空。

  他大气凛然地走进慕容太太家。

  慕容太太正跟那个男婴摆积木。

  自从迢迢死后,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把这个男婴当成了感情依托。她和他在一起,就好像看见了迢迢一样,那感觉又温馨又凄凉。

  她的眼神再不像过去那样明朗,那里面有一种永远不可以根除的悲伤。

  她摆了一座漂亮的房子。男婴插了一手,把积木“哗”地碰倒了。

  她耐心地说:“没关系,妈妈再给你重新摆。这一次啊,妈妈给你摆一个幼儿园……”

  张古进了门,站在一边静静地看。

  她抬头看见了张古,说:“你吓了我一跳。”

  张古看着男婴说:“嫂子,今晚让这个孩子跟我睡一宿吧。”

  那个男婴认真地摆着积木。

  慕容太太说:“怕他不跟你。”

  张古:“没问题。上次,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过一夜,他挺乖的。”

  慕容太太就轻轻地对那个男婴说:“迢迢……”她又叫错了。迢迢死后,她总这样。她叹了口气,改正过来:“叉,你跟叔叔去睡一夜,好不好?”

  男婴把积木弄倒了。

  张古把他抱起来,盯着他的眼睛说:“走吧,我那里有很多你爱玩的东西,还有录音机呢。”

  “录音机”这个词似乎没触动他什么,他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。

  就这样,张古把他抱出了门。

  慕容太太在后面说:“他要是哭,你就给我送回来啊!”

  天彻底黑了。

  张古抱着他回到家里,把他放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小床上——张古的床是个双人床,很宽大。他为男婴支的是钢丝床,小多了。

  男婴坐下后,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张古的左瞳孔,神态像眼科大夫那样。张古被看得心里发瘆。

  他避开他的眼睛,转身拿来两个东西递给他,一个是录音机,一个是口琴。

  男婴的眼睛终于转移了。

  他把黑色的录音机推到一旁,抓过彩色的口琴,放在嘴上吹。他竟然吹出了声音,很高兴,一只手挥来舞去。

  这样看起来,他真是一个婴儿,没什么异常。但是,张古丝毫没有放松警惕。

  男婴玩了很长时间,终于有点玩腻了,把口琴扔开了。

  他跟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,这时候他抓起了那个黑色的录音机。

  张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  男婴摆弄了一阵子,似乎觉得录音机也没什么乐趣,又把它扔在了一旁。

  天晚了。张古为他铺好被子,给他脱衣服。

  谁知他好像不同意,嘴里“呜呜咿咿”嘀咕着什么,下了地,歪歪斜斜地走到张古的大床前,笨拙地朝上爬。

  那里埋藏着张古的剪子和擀面杖。

  真是怪了!

  张古强行把他抱到为他支好的小床上,他的嘴里又发出似乎很不满的声音,倔强地溜下地,又朝张古那张大床上爬。

  张古把他抱回几次,他每次都走过去。

  最后,张古妥协了,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,而他睡在了为男婴准备的那张小床上。

  上了张古的床,那个男婴似乎满意了,乖乖地让张古为他脱了衣服,钻进了被窝。

  张古故意把那个录音机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,动作很大。然后,他也躺下了。

  他关了灯。

  这一夜,更加黑暗,整个世界都被墨水淹没了。恐怖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。

  那张大床在门口。而张古睡的这张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,他要跑出去,必须要经过男婴。

  这个男婴,他不动声色地抢占了自己的地盘,剥夺了自己的武器!现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头下,那根擀面杖在他的身边,张古想拿到它们太难了。

  张古感到自己的情势极为不利。

  那条无处不在的狗又开始叫了。今天,它的叫声极为古怪,很尖细,很婉转,像一个女人在唱歌。

  张古尽量躲避这跑调的歌声,专心致志聆听男婴的动静,不漏掉一丝声音。

  男婴静谧,像死了一样。

  那个录音机就在写字台上静静地摆着,离男婴很近。那东西系着他的心思,也系着他的心思。

  过了很长时间,张古终于听到男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,均匀而甜美。

  听别人睡觉是很容易困的。睡意在张古的脑袋里弥漫,越来越稠粘,像一锅糨子。他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蚊子,越踢腾越黏糊。

  他坚持着。

  他知道,只要自己睡过去,那男婴就得逞了。今夜,他只许成功,否则,更没有人能够看清男婴的真面目了。

  为了引蛇出洞,他也由浅入深地发出轻微的鼾声,而且和那个男婴的鼾声参差不齐,很逼真。

  模拟鼾声更容易睡过去。又过了一些时间,张古真的坚持不住了……

  这时候,他听到除了他和那个男婴错落的鼾声,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丝声音。他一下就精神了。

  他轻轻抬起头,影影绰绰看见那个男婴一边发着舒缓的鼾声一边悄悄下了地,他一点点靠近了写字台上的那个录音机!

  那条狗突然不叫了。

  张古吓得面无人色!他终于亲眼看见这个男婴的另一面了!

  那男婴拿起录音机,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,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。他的鼾声跟他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了。

  张古爬起身,光着脚跟了出去。他豁出去了。

  男婴出了门,像狸猫一样灵巧地向房子后面跑去。

  张古跟他来到房后。

  前面说过,17排房位于小镇的最北端,张古家房后是高高的草丛,再往北就是开阔的庄稼地了。风吹过来,庄稼“哗啦啦”地响。

  张古躲在房角,偷听。

  在这漆黑的夜里,男婴突然开口说话了!

  他说话十分老练,而且张古听出好像有一点河北口音。他对着录音机,大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:“口哑了,耳聋了,五腑六脏流脓了!口哑了,耳聋了,五腑六脏流脓了……”

  然后他号啕大哭,那哭声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样,令人毛骨悚然!

  张古吓得魂不附体,转身跑进屋,躺在床上哆嗦起来。

  那个男婴很快摸进屋来,他轻轻关上门,轻轻把录音机放在写字台上,轻轻爬上床去。他没有弄出一丝声音来,而且他一直发着鼾声,绵长而恬静,还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……

qq:69558139
2005-05-02 21:03
快速回复:[注意]三减一等于几(非心理承受能力强者请勿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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